雪域的阳光透过“蜗牛号”特制的舷窗，洒在凌笑身上，带着一丝高原独有的纯净暖意。
他正将几件换下的衣物叠好，动作不紧不慢，心灵仿佛被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在的信仰和宁静反复擦拭过，澄澈而平和。
他和苏雯在藏区的旅程即将结束，这片他曾用点数修复过生态、抚慰过人心的地方，如今已是他心中的一片精神故土。
窗外，连绵的雪山在湛蓝的天空下圣洁得不似凡间，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次拂动都像是为苍生诵经祈福。
苏雯坐在控制台前，纤细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快速滑动，这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链接全球信息流，筛选、过滤、整理，确保他们与瞬息万变的世界保持同步。
忽然，她的动作停滞了，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锐利与凝重。
“凌笑。”她的声音很轻，却瞬间打破了车厢内的祥和气氛。
凌笑转过头，看到苏雯严肃到近乎冰冷的神情，心中那片刚刚建立的宁静湖泊，立时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怎么了？”
苏雯没有多言，指尖一划，一道加密的军情简报被直接投射到凌笑面前的空气中。
鲜红的“加急”字样，像一抹刺目的血，瞬间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简报标题，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一刹那，某种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被激活，他的视界边缘，一串淡金色的数字无声地浮现、确认——总点数：9,556,350点。
这串代表着他无穷力量的数字，此刻却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刚刚还沉浸其中的“平和”。
简报的内容字字如刀，深刻入骨。
在西部边境某段明确勘定并有清晰标识的国境线上，邻国武装人员悍然越界，对我方正在执行例行巡逻任务的戍边官兵进行恶意挑衅和暴力冲击。
我方官兵在发出严正警告无效，且人数远少于对方的情况下，为了扞卫身后的每一寸土地，用血肉之躯组成了钢铁防线。
冲突激烈而短暂。
简报的最后几行，是用最克制、最冰冷的文字记录下的惨烈结果。
我方官兵数人重伤，其中一名……永远地留在了那片他誓死守护的高原上。
简报附上了一张经过处理的现场照片，殷红的血渗入洁白的雪地，那抹红色是如此的决绝，仿佛将一位年轻战士所有的生命热忱与对祖国的无限忠诚，都凝固在了那个瞬间。
“啪嗒。”
凌笑手中刚刚叠好的衣服滑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方才还让他感到身心舒畅的雪域阳光，此刻却变得无比刺眼。
他亲手缔造的宁静，他所感受到的洗涤，在这份染血的简报面前，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可笑。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痛，如同从地心喷涌而出的滚烫岩浆，瞬间淹没了他。
紧随其后的，是极致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愤怒。
那是一种撕裂感。
前一秒，他还在为这片土地的祥和而欣慰；后一秒，就有保卫这片祥和的年轻生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残忍地夺走。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点燃，又在瞬间被冻结。
“蜗牛号”内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原本温馨舒适的空间里，弥漫开一股冰川纪元般的寒意。
苏雯看着凌笑，他的双眼已经变得一片赤红，不是哭泣，而是怒火燎原的征兆。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怒龙。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意，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让坚固的车厢内壁都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苏雯静静地站在一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他最锋利、最精准的刀。
“具体位置！”
凌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其中蕴含的风暴，足以让神魔战栗。
“在这里。”苏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战术地图上标出了一个精确的坐标点，那是一个位于国境线另一侧的山谷区域，距离冲突爆发点不足五公里。
地图上，代表着对方人员聚集的光点，正密集地闪烁着。
凌笑的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钉在那片区域。
他甚至没有去看冲突发生的地点，因为那里的悲剧已经铸成，他的目标，是酿成悲剧的根源。
他那远超人类极限的感知力，在愤怒的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延伸出去，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看”到了国境线另一侧的景象。
他“看”到的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气”。
一种混杂着施暴后的亢奋、完成任务的得意、以及对弱者的轻蔑和对我国毫不掩饰的、主动攻击性的敌意。
那是一种凝聚成实质的恶意，像一团肮脏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乌云，笼罩在那片山谷上空。
他们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为我方战士的倒下而庆祝。
这种嚣张的气焰，这种侵犯的意志，这种充满攻击性的意图，正是点燃凌笑心中那座火山的最后一把火。
原来，他缔造的“净土”，一直都暴露在这样一群豺狼的窥伺之下。
他所守护的安宁，是用那些年轻战士的生命和鲜血来扞卫的。
那么，他的力量，意义何在？
凌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片赤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幽暗。
那是绝对理智下的绝对愤怒，是审判降临前的死寂。
肉体的毁灭太过廉价，也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的，是从根源上，抹去这一切的起因。
“系统！”
没有声音，这声呼唤却如同雷霆万钧，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咆哮。
“扫描锁定坐标区域！”他的指令在意识中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标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而是精神！我要献祭掉他们此刻在那片区域凝聚的、所有的、针对我方戍边将士和神圣领土的——‘攻击意图’、‘侵犯意志’和‘嚣张气焰’！”
他要抽掉他们的魂，让他们变成一群只剩下躯壳的行尸走肉！
让他们为自己的狂妄，付出精神层面彻底湮灭的代价！
随着他这道蕴含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指令发出，整个精神识海都为之沸腾。
那庞大的、沉寂已久的力量，仿佛一头被唤醒的远古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那片被锁定的坐标。
那片阴影的滋生，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它并非源自这片土地上的辐射怪物，也不是来自宇宙深处的未知恐惧，而是源于人性最深处的贪婪与怨毒。
此刻的“蜗牛号”内部，凌笑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从废土中抢救出来的变异兰花。
经过他生命能量的温养，这株原本畸形丑陋的植物，如今正绽放出一种近乎梦幻的幽蓝色光晕，花瓣边缘流淌着点点星辉。
周围，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大人们满足而踏实的交谈声，共同交织成一曲安宁的乐章。
这是他想要守护的日常，平淡，却无比珍贵。
他曾以为，只要将这片区域物理隔绝，清理掉所有可见的威胁，就能永远维持这份宁静。
然而，他低估了无形之墙外的世界。
毫无征兆地，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打断了这份温馨。
【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
凌笑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不经意地皱起。
【系统迅速响应：“目标锁定：高浓度、指向性明确的集体恶意。判定为对宿主所认同国家核心利益与军人生命的直接威胁……评估中……威胁等级：极高。建议立即干预。】
“嗡——”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凌笑手中的园艺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但他浑然未觉。
那股熟悉的、源自边境方向的恶意，如同一根根淬毒的钢针，跨越了遥远的空间，精准地刺入他的感知。
这股恶意中，交织着策划者的阴狠，执行者的狂热，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杀戮与毁灭的病态期待。
他缓缓直起身，走向“蜗牛号”那巨大的单向舷窗。
窗外，是他一手缔造的世外桃源，孩子们还在草地上追逐着发光的蝴蝶。
可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片宁静，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与连绵的山脉，直抵那烽火与硝烟弥漫的国境线。
那里，有他熟悉的番号，有他曾并肩作战过的袍泽，有无数默默无闻却用生命扞卫着什么的年轻面孔。
他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纷争，可以做一个逍遥的过客，甚至可以当一个乐呵呵的废土清道夫。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人用血肉筑成的防线依然屹立。
此刻，系统锁定的那股“集体恶意”，正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准备将那道防线，连同防线后无数无辜的生命，一同拖入深渊。
凌笑周身那股慵懒闲适的气息，在短短数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仿佛一柄藏于鞘中亿万年的神兵，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宿敌的挑衅，露出了它足以斩断星辰的锋芒。
之前的他，是守护这片“净土”的园丁。
但现在，他是被彻底触怒的守护神。
“有些线，不能越。有些人，不能白死。”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双倒映着窗外宁静景色的眼眸深处，已然燃起了滔天的杀意。
他可以容忍废土的混乱，可以无视人性的丑恶，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将屠刀对准那些在黑暗中为他守护着最后一片故土的人。
凌笑缓缓转身，不再看窗外的景色。
那份美好已经烙印在他心中，成为了他此刻行动的唯一信条。
他的脸上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仿佛一个即将对棋盘进行最终清算的棋手。
他对着虚空，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语调，平静地开口：
“系统。”
“我们来重新定义一下‘代价’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