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呆呆地看着王缙,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东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这位王舍人的安全,甚至不惜牺牲一支替身队伍。可现在,正主居然要自己主动跳进陷阱里当诱饵?
“信使,这……这万万不可!”刘全急得额头冒汗,“‘夜枭’的手段,非同小可,他们……”
“我意已决。”王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打断了刘全的劝说。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详细的地图上,“我不仅需要鱼梁渡的情报,我还需要你,利用‘听风’商号的力量,在天亮之前,为我准备一些东西。”
刘全看着王缙那双在灯火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一凛。他从这个年轻的五品官员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远超其年龄的压迫感。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了。
“信使请吩咐。”刘全躬身道。
“第一,我需要至少二十坛猛火油,越多越好。”
“第二,我需要大量结实的渔网,网眼要小,浸过桐油。”
“第三,给我准备十套水性最好的渔夫穿的紧身衣物和短刃。”
“第四,征用鱼梁渡附近所有的小渔船,我要在今夜,将它们藏于北岸的芦苇荡中。”
王缙一条条地命令下去,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刘全越听,心中越是震惊。这些东西,猛火油是军用物资,渔网、渔船看似寻常,但组合在一起,再结合鱼梁渡的地形……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这位王舍人,他是要去……反猎!
“小人明白了!”刘全不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信使放心,天亮之前,所有东西,必会准备妥当!”
王缙回到临时驻地,立刻召集了李校尉和郑平。
当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时,李校尉的反应和刘全如出一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大人!不可!您是主使,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能亲身犯险?末将愿带一队弟兄,替大人做这个诱饵!”
“是啊,王舍人。”郑平也皱起了眉头,他虽然被王缙的胆魄所慑,但作为护卫的职责让他必须开口,“东主的意思,也是要确保您的安全。这个计划,太险了。”
王缙的目光扫过两人,缓缓开口。
“李校尉,我问你,若今日我们避战而逃,日后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我王缙?如何看我这支禁军护卫?”
李校尉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们只会说,朝廷派来的安南策应使,是个闻风丧胆的懦夫。他手下的禁军,是一群只会护着主子逃命的软蛋!”
王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背水一战的凌厉的气势。
“我等此去西南,面对的是数万叛军,是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地。若连区区几十个藏在水里的刺客都怕了,我们还谈何安天下,定南疆?”
“这一战,我非打不可!这不仅是打给宗楚客看,更是打给西南那些桀骜不驯的土司头人看!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王缙,和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些文官,不一样!”
李校尉和郑平被这番话震得心神俱颤。他们看着眼前的王缙,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崛起的将星。
“可是,大人的安全……”李校尉还是不放心。
“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们。”王缙的语气缓和下来,他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按住一个人的肩膀,“我信得过你们,信得过我大唐的禁军,也信得过荥阳郑氏的精锐。”
“这一战,我会在最安全的地方。你们,才是我手中的利剑。”
他这番话,既是激励,也是信任的托付。
李校尉和郑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然。
“末将(属下),遵命!”两人齐齐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王缙扶起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支由禁军和郑氏护卫组成的混编队伍,在这一刻,才真正拧成了一股绳,有了统一的灵魂。
夜色深沉。
襄阳城外,汉水之畔。
使节团的官船静静地停泊在渡口,看上去与寻常无异。但在船舱之内,以及岸边的黑暗中,一场紧张的备战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一坛坛猛火油被悄悄搬上船,藏于船舱底部。一张张浸满了桐油的大网,被折叠好,放在船舷两侧,盖上了帆布。
李校尉亲自挑选了十名水性最好、武艺最高的禁军锐士。他们脱下沉重的甲胄,换上了紧身的夜行衣,将锋利的短刃绑在小腿上,脸上涂满了泥巴,与夜色融为一体。
郑平则带着他的郑氏护卫,与“听风”商号的人接头,将一艘艘征用来的小渔船,划入了对岸的芦苇荡深处,如同一群潜伏的鳄鱼,只等猎物进入攻击范围。
王缙站在船头,望着漆黑的江面。江风吹动他的衣袍,他却站得如同一杆标枪。
他不是在逞匹夫之勇。
这是他回到返回现代后,搜索过滤后的关于应对这个局面的方法。
现在的他有着对流体力学和燃烧学的基本认知。他知道,在湍急的江面上,火攻的威力会被放大数倍。他也知道,浸过油的渔网,不仅能阻拦敌人,更能成为绝佳的助燃物。
他还有【金疮药】,这是他敢于让手下人去拼命的最大底气。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从“猎物”的角色,彻底转换成“猎人”。
而宗楚客和武三思派来的“夜枭”,自以为是掌控一切的猎手,却不知道,他们即将踏入的,是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死亡陷阱。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江面上,升起了淡淡的薄雾。
“起航。”
王缙吐出两个字。
巨大的官船,缓缓离开渡口,朝着那片被浓雾笼罩,如同巨兽之口的鱼梁渡,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