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尚未在血管中完全凝固,身后的退路已被疯狂滋长的血肉菌丝彻底吞没。那扇刚刚开启又猛然闭合的合金暗门,如同一道冰冷的断龙石,将他们与来时的仓库彻底隔绝。
眼前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完全由搏动菌丝构成的甬道。
这不是任何已知的建筑材料。墙壁、天花板、地面,完全被一种黏滑、半透明的生物质覆盖,内里交织着密密麻麻、如同神经网络般的幽蓝色脉络,正随着某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明灭搏动,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腐烂的蜂蜜混合了铁锈和海藻死亡后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发痒,头脑产生轻微的晕眩。
“孢子…致幻性的。”见多识广的陆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迅速从腰间一个小包中取出两副特制的鼻塞,递给林溪一副,“尽量少呼吸,跟上我,别碰任何东西。”
林溪机械地接过,手指冰凉。她戴上鼻塞,那甜腥味稍减,但并未消失,仿佛能透过皮肤直接渗入神经。菌丝甬道向下延伸,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脚下踩着的菌毯柔软而富有弹性,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黏腻感,每一步都似乎要陷下去,又被那富有生命的基质微微托起。
“低语”在这里变了调。不再是遥远模糊的潮汐或碎片化的嘶吼,而是化作了这条活体甬道本身低沉、粘稠的嗡鸣,直接摩擦着颅骨内侧。林溪感到自己的“共感”能力在这里被极度放大,同时也被疯狂干扰。无数混乱的情绪碎片——绝望、痛苦、疯狂的崇拜、非人的饥饿感——如同冰雹般砸向她的意识海,试图将她的自我撕成碎片。
她不得不全力收束心神,将共感力紧紧聚焦于自身周围极小的范围,像握着一把不断震颤的匕首,艰难地劈开前方浓郁的精神污染迷雾,试图甄别出潜在的危险。代价是剧烈的头痛和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鼻腔内再次涌起熟悉的温热液体,她抬手擦去,指尖染上一抹鲜红。
“还能撑住吗?”陆沉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光束稳定,仔细地扫描着前方的路面和壁面,警惕着任何异常动静。
林溪咬牙点头,咽下喉间的腥甜,“可以。”
突然,侧前方的菌丝壁一阵不规则的剧烈蠕动,一团巨大的、由菌丝聚合而成的类生物体猛地凸出表面,形状扭曲不定,表面伸出数条黏滑的触须状结构,朝着两人猛地抓来!
林溪心脏骤停。陆沉反应快得惊人,一把将她向后推开,同时另一只手已从靴侧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短柄工具,前端瞬间爆出高频电弧,狠狠砸在那团菌丝聚合体上。
“嗤——!”
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臭。那团菌丝剧烈抽搐,被电弧击中的部位瞬间碳化崩解,发出一种近乎哀鸣的次声波震动,震得林溪耳膜刺痛。它迅速缩回了菌壁之内,只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和仍在微微蠕动的残渣。
“走!”陆沉低喝,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菌壁。只见受到惊动,整条甬道的菌丝脉络搏动都开始加速,光芒变得忽明忽灭,更多的微小凸起在壁面上生成,仿佛有无数生命正在其中苏醒。
两人加快脚步,几乎是在甬道中小跑起来。林溪强忍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不适,将共感力更多地用于预判前方菌丝壁的异动。她发现,在这些生物质攻击前,总会有一丝极其微弱但尖锐的恶意情绪先一步泄露出来。
“左边!”她突然喊道。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陆沉手中的电弧棒已经扫向左侧菌壁,将另一团刚刚探出的菌丝触须提前击碎。
他们的配合开始变得默契。林溪如同一个敏感的人形雷达,依靠共感捕捉着无形的情感信号;陆沉则是冷静果断的执剑者,将潜在的威胁物理性消除。但这过程对林溪的消耗巨大,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愈发急促,不仅仅是因为缺氧,更是精神过载的表现。她的右臂开始感到一阵阵冰冷的麻木,仿佛正在逐渐失去知觉。
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向下,不断向下。只有菌丝脉络那令人不安的搏动光和两人压抑的脚步声伴随着他们。
就在林溪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那些混乱情绪淹没时,陆沉忽然停下了脚步。
手电光束照向前方,甬道在这里变得宽阔,形成了一个不大的腔室。而在腔室的尽头,一扇厚重的、与周围生物质感格格不入的银白色金属门镶嵌在菌壁之中。门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个简洁却让人心悸的Logo——远洋国际的三角鲸标志,在幽蓝的生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扇门旁边的菌壁上,镶嵌着几个半透明的、如同虫卵般的囊体。透过薄薄的菌膜,可以隐约看到里面蜷缩着扭曲的、覆盖着细小鳞片或角质的不明生物轮廓,似乎正在沉睡。
“我们到了。”陆沉的声音低沉,目光紧紧锁定了那扇气密门,“某个入口。”
林溪顺着手电的光束,看向门中央一个小小的圆形观察窗。窗口模糊不清,结着一层白霜。她下意识地集中起几乎要涣散的注意力,将一丝微弱的共感力延伸过去。
冰冷的触感!绝望的窒息感!非人的扭曲痛苦!
还有…一丝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注视。
她的视线穿透了那层冰霜,隐约看到观察窗后是一片幽暗的、泛着微光的空间,似乎充满了液体。而就在那液体之中,一个苍白、残缺、覆盖着发光鳞片的人形轮廓,正无声地漂浮着。
林溪猛地抽回感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她捂住嘴,惊恐地看向陆沉。
陆沉显然也看到了什么,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颌咬紧,眼中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感——愤怒、痛苦,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急切。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那扇冰冷的门。
就在这时,镶嵌在门旁菌壁上的一个“虫卵”囊体,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