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北岸,曹军大营深处,有一处与众不同的营帐。帐内没有床榻案几,地上却挖了十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每个坑里倒扣着一口大瓮,瓮口朝下埋入土中。十几个士兵趴在地上,耳朵紧贴着瓮底,神情专注得像在聆听天籁。
这就是曹军的“听瓮队”,专门用来侦测地道的土办法。
“都给我听仔细了!”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满脸风霜,声音沙哑,“丞相有令,发现一处地道,赏十金,发现两处,赏三十金!要是让敌军从地道摸进来,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士兵们不敢怠慢,一个个把耳朵贴得更紧。这活儿不好干,耳朵要贴着冰冷的瓮底,一趴就是几个时辰,还得从各种杂音中分辨出挖掘声——风声、虫鸣、远处的人马声,都可能干扰判断。
一个年轻士兵突然抬起头:“队长,我好像听到了……铛铛铛的声音,很轻,像是铁器敲击石头。”
老兵精神一振:“哪个方向?”
“东南,大概……百丈外。”
老兵立即趴到对应的瓮上,仔细倾听。半晌,他脸上露出笑容:“没错!是挖掘声,还伴着铲土声。快去禀报丞相!”
消息很快传到中军帐。
曹操正在和程昱议事,闻言眼睛一亮:“果然来了!传令,让‘灌烟队’准备好硫磺、辣椒、马粪,再备足水。发现地道入口,先灌烟,再灌水,最后扔火把!”
程昱补充:“丞相,光防御不够,咱们也该主动出击。可派死士从咱们挖的地道反攻,杀入敌军地道,焚其工事。”
“准!”曹操拍案,“此事由你亲自安排。记住,要选精壮敢死之士,地道狭窄,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得手后立即撤退,不可恋战。”
“诺!”
当夜,地底下的战争正式打响。
王二黑带着二十个弟兄正在三号地道里奋力挖掘。这条地道挖得最深,已经逼近曹军第一道防线三十丈处。
“加把劲!”王二黑压低声音,“再挖十丈,就能听到曹军说话声了!”
他身后,矿工们挥汗如雨。地道狭窄,只能容两人并排,前面的人挖,后面的人用小车运土。空气浑浊,尽管有通风竹筒,还是闷热难当。
突然,前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铲子碰到了硬物。
“咋回事?”王二黑挤到前面。
一个年轻矿工指着面前的土壁:“二黑哥,这里土特别硬,还……还有回声。”
王二黑接过铲子敲了敲,脸色一变:“不好!挖到曹军的地道了!”
话音未落,对面土壁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几支长矛猛地刺出!最前面的矿工猝不及防,被刺了个对穿,惨叫都没发出就倒下了。
“曹军!曹军杀过来了!”地道里顿时大乱。
王二黑毕竟经验丰富,立即大喊:“别慌!盾牌上前!长枪手准备!”
地道狭窄,双方都施展不开,战斗变成了残酷的肉搏。曹军显然有备而来,前面是持盾的死士,后面是长枪手,一步步向前推进。
“顶住!顶住!”王二黑挥舞铁镐,砸碎了一个曹军的头盔。但曹军越来越多,地道又窄,联军渐渐不支。
“撤!快撤!”王二黑知道硬拼不过,下令撤退。
然而撤退也不容易。地道只有一条路,前面是曹军,后面是自己人,转身都困难。曹军趁机猛攻,又杀了七八个矿工。
王二黑红了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罐——这是曹豹发给每个地道负责人的“秘密武器”。
“都闪开!”他点燃陶罐上的引信,奋力扔向曹军。
“轰!”一声闷响,陶罐在狭窄地道里爆炸,火光和浓烟瞬间充满空间。这不是火药,而是曹豹让人调配的“烟雾弹”,里面混合了硫磺、辣椒粉和石灰。
“咳咳咳……”曹军被呛得睁不开眼,咳嗽不止。
趁此机会,王二黑带着幸存者连滚爬爬逃出地道。等曹军追出来时,联军已经用木板封死了地道入口。
这一战,三号地道损失了十五个矿工,王二黑自己也受了伤,左臂被矛尖划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
消息传到曹豹耳中,他脸色凝重。
“军师,三号地道废了。”陈登禀报,“曹军炸塌了那段地道,咱们的人进不去了。”
“其他地道呢?”
“五号、九号、十二号也遭遇曹军反攻,损失惨重。曹军好像知道咱们所有地道的位置。”
曹豹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地道位置上敲了敲:“不是知道位置,而是他们的‘听瓮队’厉害。传令,所有地道暂停挖掘,原地加固防御。”
“可是……”
“没有可是。”曹豹眼中闪过决绝,“地道战术已经暴露,再挖下去只是送死。现在要改变策略。”
“如何改变?”
曹豹指着地图上的浅层地道:“这些浅层地道挖好了吗?”
“挖好了,每个里面藏了五百弓箭手。”
“好。”曹豹嘴角勾起,“今夜子时,让这些弓箭手从地道里杀出,用火箭射击曹军工事。不必求杀伤,只要制造混乱。”
陈登眼睛一亮:“声东击西?”
“正是。”曹豹点头,“曹军注意力都在防地道上,地面防御必然松懈。咱们趁乱强攻一点,只要能突破一道防线,就能撕开缺口。”
计议已定,各自准备。
然而曹操那边也没闲着。
“丞相,发现七处敌军地道入口,都已灌烟灌水。”程昱禀报,“另外,咱们的反击地道成功摧毁敌军四条地道,毙敌近百。”
曹操却没有喜色:“才七处?据探子回报,刘备动员了上万人挖地道,怎么可能只有七条?”
“臣也疑惑。除非……其他地道不是用来进攻的。”
曹操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地上来回扫视:“浅层……对,一定是浅层地道!挖得浅,速度快,不用挖到咱们防线底下,只要挖到弓箭射程内就行。”
程昱恍然大悟:“藏兵!里面藏的肯定是弓箭手!”
“传令!”曹操眼中闪过寒光,“各营加强地面戒备,多备沙土清水,防敌军火攻。再调三千弓弩手,在防线后设伏。敌军若从地道杀出,给我狠狠打!”
“诺!”
当夜子时,官渡战场一片寂静。
忽然,曹军防线前百步处,地面同时裂开十几个口子!联军弓箭手如地鼠般钻出,张弓搭箭,火箭如流星般射向曹军工事。
“敌袭!敌袭!”曹军哨兵大喊。
但曹军早有准备。箭楼上的弓弩手立即还击,防线后的伏兵也万箭齐发。联军弓箭手刚从地道钻出,还没站稳脚跟,就遭到迎头痛击。
“撤!快撤!”带队军官见势不妙,急忙下令。
但已经晚了。曹军箭矢如雨,地道出口又狭窄,撤退时互相拥挤,死伤惨重。有些地道出口被曹军发现,扔进火把,里面的弓箭手不是被射死就是被烧死。
这场“声东”之战,以联军惨败告终。五百弓箭手,活着回来的不到两百。
消息传到刘备大营,众人脸色铁青。
“曹操……曹操怎么会知道?”张飞急得团团转,“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啊!”
曹豹沉默良久,缓缓道:“不是计划泄露,是曹操太了解咱们了。他知道咱们会用奇谋,所以处处防备。”
刘备叹气:“那现在怎么办?地道战术失败了,强攻又攻不破。难道要退兵?”
“不能退!”曹豹斩钉截铁,“一退,前功尽弃。曹仁的援军快到了,许都也撑不了多久。现在是关键时刻,谁先撑不住谁就输。”
“可是……”
“主公,我还有一计。”曹豹眼中闪过异彩,“不过,需要冒极大的风险。”
“军师请讲。”
曹豹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一个地方——白马。
“曹操的粮草,从河北运来,必经白马。白马是粮草中转站,守军不多,但位置关键。若能袭取白马,焚其粮草,曹操前线大军不战自溃。”
陈登皱眉:“可是白马在曹军防线后方,如何过去?”
“走水路。”曹豹道,“关羽将军的东路军已在北岸,让他率精兵轻装疾进,一日夜可到白马。同时,咱们在官渡大举佯攻,吸引曹操注意。此谓声东击西。”
刘备沉吟:“云长远在徐州北部,来得及吗?”
“来得及。”曹豹笃定,“我已派人联络关将军,他回信说,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他即刻出发。”
张飞挠头:“那咱们这边干啥?光佯攻?”
“不,真攻。”曹豹眼中闪过狠厉,“要大张旗鼓地攻,让曹操以为咱们要拼命了。这样他才会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官渡,无暇顾及后方。”
刘备思忖良久,终于点头:“好!就依军师之计。不过,云长那边只有五千兵马,白马守军虽少,也有三千。他能成吗?”
曹豹笑了:“主公忘了?关将军当年万军之中斩颜良,何等威风。区区白马,何足道哉?”
计议已定,刘备立即写信给关羽,命他奇袭白马。同时,联军在官渡摆出总攻架势,战鼓震天,旌旗蔽日,做出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北岸曹军大营,曹操接到报告,冷笑:“刘备黔驴技穷了,要拼命?传令各营,坚守不出,耗死他!”
程昱却有疑虑:“丞相,敌军声势浩大,不像佯攻。会不会……有别的图谋?”
“图谋?”曹操指着地图,“他还能有什么图谋?地道被破,强攻无功,除了拼命,还能怎样?”
“可是,探马来报,关羽的东路军有异动,似乎在向北移动。”
“向北?”曹操一怔,“向北是……白马?”
他脸色骤变:“不好!刘备要袭我粮道!快,传令白马守将颜良,加强戒备!再派三千骑兵,即刻增援白马!”
然而已经晚了。
当信使赶到白马时,看到的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城池。关羽的五千精兵如神兵天降,一日夜奔袭二百里,趁夜突袭白马。守将颜良仓促应战,被关羽于万军之中一刀斩于马下。曹军群龙无首,或降或逃。城中粮草,尽数被焚。
消息传到官渡,曹军大营一片哗然。
“粮道被断了……”
“完了,没粮食了……”
军心浮动,士气大跌。
曹操站在望楼上,望着南岸连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关羽……刘备……曹豹……”他一字一顿,“好,很好。你们逼我出绝招。”
他转身,对许褚道:“点齐虎豹骑,今夜随我出营。”
程昱大惊:“丞相要去哪里?”
曹操眼中闪过疯狂:“擒贼先擒王。我要亲率虎豹骑,夜袭刘备中军大营,取他首级!”
“不可!太危险了!”
“危险?”曹操大笑,“不危险,如何取胜?刘备以为断了我的粮道,我就必败?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斩了他的头,看他的大军还怎么打!”
地底下的战争结束了,但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曹豹站在南岸望楼上,望着北岸曹军大营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曹操,你终于要出绝招了。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