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摇光像个被装进水晶球里的微缩景观小人，百无聊赖地盘坐在封印球里，正琢磨着这城堡广场的石缝里会不会长出蘑菇时，那个沧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我知道。你小子真真是个怪胎啊。”
随着话音落下，张摇光前方不远处的空气一阵氤氲波动，如同水纹荡漾，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那是一位年迈到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者，腰弯得几乎成了个问号，雪白的长须一直拖到地上，走路估计都得先撩胡子。张摇光眨巴眨巴眼，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无比贴切的词儿——“土地公公”显灵了！
这位“土地公公”宋老，捋了捋他那长得能当扫帚的胡子，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倒是温和：“小友莫急出来。你这一出来，那酝酿好的‘醍醐灌顶’立马就会像开闸泄洪一样，哗啦啦灌满整个小世界。老夫得先确认一下，那条老泥鳅（指双头蛇魔）还有没有偷偷摸摸留下点意识分身。那家伙，别的本事稀松，唯独在精神力上天赋异禀，滑溜得很，心眼子比蛇身上的鳞片还多，不得不防它留一手。”他顿了顿，补充道，“待我把小世界里里外外，所有喘气的修士和不喘气的魔兽分身都‘扫描’一遍，确认干净了，再放你出来不迟。”
张摇光在球里点点头，表示理解。行吧，安全第一，就当多享受一会儿“水晶球贵宾单间”的待遇。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宋老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松弛了一些，长长吁了口气：“嗯，看来那老泥鳅这次是真急眼了，没顾上留后手，跑得干干净净。”显然，检查结果让他放心了。
“小子，你叫张摇光？”宋老明知故问地开口，作为世界意志，这小世界里谁家耗子洞有几只崽儿他恐怕都门儿清。
“正是晚辈。不知前辈您如何称呼？”张摇光赶紧抱拳行礼，顺杆爬开始套近乎。
“老夫便是这小世界的意志显化，你可以叫我宋老。”宋老捋着长须，语气带着一丝追忆，“这小世界，乃是上一纪元那位土贤仙王，亲手从仙界‘下放’到你们这凡尘俗世的。”
“哦？原来如此！”张摇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那宋国的皇室，还有缥缈宗那些修士，莫非就是土贤仙王他老人家的…嗯…血脉后裔？”
“可以这么说吧。”宋老微微颔首，随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球里的张摇光，“不过小子，老夫看你得知这些辛秘，怎么跟听说隔壁老王买了头牛似的，淡定得很呐？莫非…你对上一纪的事情，已经门儿清了？”
张摇光嘿嘿一笑，有点小得意：“不敢说门儿清，只是运气好，进过几个秘境，撞见过几个…嗯…比较有‘历史感’的残魂和法宝器灵，听他们唠过一些陈年往事，所以略知一二。”
“哦？”宋老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摸着胡子的手都顿住了，“都是哪些人物？说来听听。”
“比如…书仙前辈？”张摇光小心翼翼地抛出第一个名字，观察着宋老的反应，见对方微微点头，胆子大了点，“还有…昊天仙王？不过这位大能我没见着本尊残魂，只跟他法宝的器灵唠过几句。”
“嘶…”宋老这次是真有点惊讶了，上下打量着张摇光，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你小子…这机缘造化，有点离谱啊！他们的传承…你都拿到手了？不然按常理，你根本没机会见到他们本尊才对。”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猜测。
“嘿嘿，侥幸，纯属侥幸，捡了点前辈们指缝里漏下的零碎。”张摇光笑得一脸憨厚，随即话锋一转，问出了憋在心里最大的疑惑，“宋老，晚辈有个事儿实在想不通。这元魂秘境存在怕是有几百万年了吧？突破炼虚境的修士，就算不多，也绝对不少。为啥偏偏轮到我突破的时候，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是被您老抓来关‘水晶球’，又是引得您和那老蛇魔差点同归于尽？晚辈这炼虚，炼得也太…轰轰烈烈了点吧？”他挠了挠头，一脸“我招谁惹谁了”的无辜表情。
宋老闻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百万年的岁月重量：“唉…此事说来话长，根子就在这小世界本身，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元魂秘境。”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秘境，核心之处封印着四头魔兽的真身。在上一纪，那可都是跺跺脚仙界都得抖三抖的准仙王级别！我家主人土贤仙王将小世界下放时，本意是好的，留个试炼传承之地。可他老人家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头双头蛇魔，有一项极其特殊、极其难缠的天赋！”
宋老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那孽畜的天赋，全点在精神力上了！它能像吐口水一样，随意地创建意识分身，还能在这些分身之间像跳蚤一样跳来跳去，瞬间转移主意识。更阴险的是，它能蛊惑修士，悄悄寄生在对方识海，慢慢侵蚀、操纵，最终把原主的意识啃得渣都不剩，来个鸠占鹊巢！”
“本来嘛，”宋老摊了摊手，“它本体被封印得死死的，就算分出些纯意识体分身，在老夫这主场也翻不起大浪。所以最开始，老夫也没太把它当盘菜。可坏就坏在，这小世界的试炼规则，不知怎的出了个小小的、意料之外的‘漏洞’——就是你们突破时偶尔会引发的‘醍醐灌顶’。”
宋老脸上露出无奈又懊恼的神色：“这‘漏洞’，被那老泥鳅钻了个透心凉！它把自己的意识分身实力压制到凡界水平，这样，但凡有修士突破引发灌顶，它就能偷偷摸摸地‘蹭’到一点好处！然后，这些好处就通过它那诡异的天赋，源源不断地反哺给被封印的本体！几百万年下来，水滴石穿啊！那孽畜的本体意识越来越强，最终彻底苏醒！这下可好，老夫我不得不把九成九的力量都用在维持它的封印法阵上，跟它玩拔河，累得跟孙子似的，哪还有余力去清剿它外面那些到处流窜、搞风搞雨的意识分身？”
“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宋老重重一叹，“对它越来越有利，对老夫我，却是越来越无解的困局！它靠着‘蹭’凡界的灌顶，本体越来越强，封印压力越来越大，我越没空管分身，分身越多，蹭到的灌顶越多…恶性循环！”
张摇光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插嘴：“等等，宋老，这醍醐灌顶…难道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不合常理啊！
“问得好！”宋老看向张摇光，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甚至有点…“奸计得逞”的笑意，看得张摇光心里毛毛的。“那蛇魔能‘蹭’到好处，是因为它耍了个花招，把分身实力压到凡界水平，符合了灌顶的‘接收标准’。而老夫我嘛，”宋老指了指自己，“我是世界意志，位格摆在这儿。你们凡界修士引发的那些‘小水花’级别的醍醐灌顶，对老夫来说，就像往大海里倒一杯水，连个响儿都听不见，更别提有什么提升了。”
张摇光看着宋老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嗯…“机缘”坑里？
“不过嘛，”宋老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兴奋起来，胡子都激动得翘了翘，“今天！终于让老夫等到了你这个‘特例’！小子，你知道你这次引发的醍醐灌顶是什么级别吗？”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几乎要点到张摇光的鼻尖（隔着封印球），“仙界级！而且是仙界都屈指可数的顶级规格！在老夫漫长的记忆里，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张摇光：“……”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要突破，而是要原地飞升了？
“哦——！”张摇光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指着封印球，“所以您老这次这么积极，主动出手把我‘打包’带走，就是不想让那老泥鳅蹭到这顿‘仙界满汉全席’？”
“然也！”宋老捋须颔首，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老夫估计，那老泥鳅一开始也没想到你小子天赋能妖孽到这个地步。它派个凡界实力的分身来，原本想着，就算蹭，最多也就是蹭顿‘路边摊’，聊胜于无。结果一看你这灌顶的架势，好家伙，‘满汉全席’啊！它立马就急眼了，不惜血本，把大部分意识力量都灌注到那个叫宋嘉誉的倒霉蛋分身里，想瞒天过海，一口吃成个胖子！嘿嘿，”宋老得意地笑了笑，“可惜啊，它那点小动作，在老夫这双‘世界之眼’面前，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老夫一看它要玩大的，立马出手，先把你这个‘香饽饽’给保护性‘隔离’了！让它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来如此！”张摇光一拍大腿（再次拍在封印壁上），“合着我差点成了那老魔头突破封印的‘超级充电宝’？惭愧惭愧！” 这锅背得，级别又上升了。
“呵呵，无妨，你也是无心之失。”宋老摆摆手，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过，那老泥鳅最后狗急跳墙，玩自爆分身这一出，倒确实是被老夫逼的。”
“哦？这又是为何？”张摇光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因为它看到老夫出手封印你，立刻就明白了老夫的‘小算盘’。”宋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它知道，老夫作为世界意志，完全有能力、有手段，从你这仙界级的醍醐灌顶里，捞到最大的好处！这样一来，老夫与它本体之间，那被它用几百万年时间、靠着蹭‘路边摊’一点点拉开的实力差距，很可能就因为你这顿‘满汉全席’，一下子给追平，甚至反超！那老泥鳅精得很，它哪里还愿意再花几百万年去慢慢磨？”
宋老叹了口气：“所以，它才那么决绝，宁可自爆掉那凝聚了它九成力量的意识分身，也要逼得老夫不得不施展‘移花接木’之术，暂时破开小世界的壁垒。它赌的就是这一线生机，让那剩下的一缕凡界意识分身能趁机溜出去，好另谋出路，卷土重来。”
“唉…”宋老重重叹息，脸上满是无奈和忧虑，“虽说它逃出去的那点意识分身，受凡界天地规则压制，实力最多只能恢复到渡劫境。但是！它对法则的理解，它的战斗经验，它的阴险狡诈，远非你们凡界修士可比。这放出去的，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啊！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看向那正在缓慢愈合的世界壁破洞方向，眼神复杂。
张摇光听完这前因后果，心中了然。说到底，自己这突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钥匙，虽然过程惊险了点，锅也背得大了点。
他挺直腰板（在球里），神色郑重地对着宋老抱拳：“宋老请放心！我人族、妖族与魔族本就是世代血仇，势不两立！这蛇魔分身因晚辈突破而得以逃脱，此乃晚辈之责！待晚辈实力足够，定当寻其踪迹，亲手将其诛灭，绝不留此祸患！” 话语掷地有声，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听起来像是个刚出新手村的菜鸟在放狠话要打终极boSS，但那份决心，却是实打实的。
宋老看着球里这个眼神清亮、语气坚定的年轻人，那佝偻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一些，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他捋着长须，缓缓点头：“好…好小子！有这份心，有这份担当，倒也不枉费老夫今日这番折腾，也不枉费你引来的这场…仙界级的‘大麻烦’。” 他看向封印球的目光，充满了期待。接下来，就是见证这“仙界满汉全席”开席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