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沈阳。
凛冬的酷寒笼罩着这座后金都城,但比天气更冷的,是弥漫在宫殿与军营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与凝重。蓟镇惨败的阴影,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刻在每一个八旗将士的心头,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骄狂之气,已被一种深刻的警惕与蛰伏所取代。
皇宫(原明故宫)内,炭火盆燃得极旺。后金大汗皇太极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虽比前些时日略好,但眉宇间深锁的忧思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病后疲态,依旧清晰可见。大凌河一役,不仅折损了无数精锐,更让他本人元气大伤。此刻,他正聆听着麾下臣子的禀报,眼神锐利如昔,却也更添了几分沉郁。
“大汗,”心腹谋士范文程躬身陈述,声音在寂静的殿宇中格外清晰,“明国京师大肆清洗,其小皇帝地位愈发稳固。探马回报,孙应元所部新军已扩编,日夜操练,火器愈发精良。格物院亦不断有新物产出……假以时日,恐成我心腹大患。”
皇太极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明军的新式战法和犀利火器,是他心头一根尖锐的刺。硬拼,代价太大,且胜算难料。
“范先生所言,正是本汗所忧。”皇太极的声音带着重伤初愈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明军所恃,乃火器与坚城。我八旗劲旅,野战无双,然攻坚挫锐,确需新法。”
他目光转向一旁负责军械营造的臣子:“仿制明军火炮之事,进展如何?”
“回大汗,”那臣子连忙回话,“俘获之明匠耿尽忠、丁后运等人,已按其所知之法,成功铸成数门红夷大炮。虽在射程与用料上,仍稍逊明军新炮,然已能轰鸣发弹,威力可观!臣建议,可遴选汉军旗中聪慧者,专司操炮之事,组建炮队。”
“准!”皇太极毫不犹豫,“此事由你全力督办,所需钱粮、匠役,优先供给。务必要让我大金,也有能敲开明军龟壳的利爪!”
“嗻!”
解决了武器问题,皇太极又将目光投向外交。他深知,仅凭后金一族,难以长久对抗幅员辽阔的大明。
“与蒙古诸部联络之事,不可松懈。”他对负责此事的臣子吩咐道,“科尔沁、察哈尔诸部,需多加笼络。告诉他们,明国皇帝欲行新政,其‘官营’之法,日后未必不会用于草原。与其坐视明国壮大,不若与我大金联手,共抗强明。金银、布帛、许诺,皆可许之,务求其至少保持中立,若能出兵相助,则再好不过!”
“臣明白!定当竭尽全力,联结诸部!”
一系列命令下达后,皇太极缓缓靠向椅背,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蓟镇的失败迫使后金必须做出改变。学习敌人的长处,弥补自己的短板,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方能在这残酷的角逐中生存下去,并等待下一次机会。
“明国小皇帝……”皇太极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忌惮,有愤恨,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你肃清了内部,练就了新军……但这广袤的北疆,绝不会就此风平浪静。我大金,不会永远蛰伏。”
就在皇太极于沈阳宫中调整方略的同时,数份关于后金正在加紧铸造火炮、频繁联络蒙古各部的紧急军情,被蓟镇夜不收(哨探)冒死送回,火速呈递至北京兵部。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由检仔细阅读着王在晋呈上的密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看来,皇太极是痛定思痛,想要师我长技了。”朱由检放下奏报,语气平静,“铸炮,联蒙……倒是意料之中。”
王在晋面色凝重:“陛下,建奴此举,意在弥补其攻坚之短,并图谋借助蒙古之力,扰我边陲。若让其成势,未来边患必更加棘手。”
“朕知道。”朱由检走到巨大的大明舆图前,目光扫过北疆蜿蜒的防线,“他铸炮,朕的格物院与军工坊亦未曾停歇。他联蒙,蒙古诸部亦非铁板一块,利益而已,朕亦可遣使斡旋,分化拉拢。”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而自信的光芒:“传旨给孙应元,新军训练,尤其是应对敌军可能出现的炮兵以及野外防御作战,需作为重点,加强演练。讲武堂要加紧推演各种可能之敌情。”
“另外,”朱由检的语气转为冷峻,“告诉骆养性,对晋商残余势力、边镇将领,以及可能通敌之人的监控,需再加强度!绝不能让建奴轻易获得我朝之铁料、火药与情报!”
“臣遵旨!”
朱由检凝视着舆图,北疆的阴云已然汇聚,预示着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但他心中并无畏惧,经过一年多的励精图治,大明的肌体正在焕发新的活力。
“来吧。”他轻声自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让朕看看,是朕的新军利炮能扞卫这华夏疆土,还是你皇太极能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