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看着那盏晃动的灯笼,皱了皱眉。沈知意已经记下秦凤瑶说的问题,正在低头整理纸条。秦凤瑶的手还放在剑上,眼睛盯着宫墙四周。
小禄子跑进院子,喘着气说:“殿下,乾清宫来话了。今早朝会上,皇上当着百官说您‘虽不常临朝,然危难之际不失镇定,足见仁心可托社稷’。”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萧景渊转头问:“他说什么?”
“皇上夸您。”小禄子咽了口口水,“说您有仁心,能担大任。”
萧景渊愣住了,手指摸着袖子边。他没说话,好像听不懂这话。
沈知意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问小禄子:“朝会上还有谁说了话?首辅、礼部尚书、兵部侍郎都说了什么?”
“首辅没多说,只讲‘太子安好,社稷之福’。礼部尚书跟着应了几句。兵部那边……秦将军家的门生还说您是‘国之柱石’。”
沈知意点点头,把这几句话写下来。她看向秦凤瑶:“皇帝这是要立威。”
秦凤瑶冷笑:“他知道贵妃一党倒了,但人心未定。现在抬高太子,就是告诉所有人——储君的位置动不了。”
“可我没做什么。”萧景渊终于开口,“我只是没逃。”
“在别人眼里,你不逃就是稳重。”沈知意轻声说,“皇上不逼你上朝,也不罚你懒散,却让百官听见他夸你,这才是最安全的保护。”
萧景渊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平时剥桂花、揉面团、喂鸟,从没碰过奏折。现在有人说这手将来要掌天下,他觉得陌生。
“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会很忙。”秦凤瑶直接说,“以前大家当你没事做,现在知道皇上信你,就会有人来试探。送礼的、问安的、套话的,都会来。”
话刚说完,外面就有人通报。一个内侍捧着礼盒进来,说是户部郎中夫人送来的补品,慰问太子受惊。接着又有个御膳房太监送来新做的点心,说是“专供东宫,表忠心”。
沈知意接过礼单看了一眼,递给小禄子:“原样收着,不开封,也不退。”
“为什么不退?”萧景渊问。
“退了就是打脸。”沈知意说,“现在人人都在看东宫态度。我们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
秦凤瑶走到门口,对守卫低声交代几句。回来后她说:“我已经让人登记所有进出的人名、时间、带的东西。谁敢乱来,当场抓人。”
萧景渊坐在石凳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通报声,感觉像被推到大街上,所有人都在看他。
中午前,三位六部官员的家眷一起来了,带着各种礼物,嘴里说着“仰慕太子仁德”。沈知意出去迎接,笑容温和,说话得体。不让她们进门,也不让她们难堪。每人给了一枚平安符,说是太子亲手祈福过的,然后礼貌送走。
萧景渊躲在偏厅帘子后面看,等人走了才出来:“她们真是来看我的?还是想看看东宫还有没有力气?”
“都是。”沈知意坐下喝茶,“你越平静,她们越不敢动手。”
下午,两个年轻御史联名上书,请求太子“定期出席早朝,以慰群臣之心”。折子还没递上去,消息已经传到东宫。
萧景渊看了抄本,苦笑:“我连早朝站哪都不记得。”
“没人真指望你现在去。”秦凤瑶靠在门边,“他们是想看你慌不慌。你要是一紧张,推脱不去,他们就觉得你心虚。你要是一口答应,又显得想抢权。”
“那我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沈知意说,“让周大人明天上朝时提一句‘太子近日调养,圣心自有安排’。这话一出,就说明皇上还没让你出面,谁也别急。”
萧景渊点头,把奏章放下。他突然觉得累。不是身体累,是心里累。以前他只要想今天吃什么、鸟要不要换笼子就行。现在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被当成信号。
傍晚,内阁首辅派亲信送来一本《历代储君言行录》,说是“供太子闲时参阅”,态度恭敬,但必须收下。
沈知意接过书,笑着道谢,让人好好收起来。来人一走,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明君不必勤政,但须知政。”
她合上书,交给小禄子:“放进东阁第三柜,不动。”
秦凤瑶站在窗边看天色。她转身对萧景渊说:“我已经加了两轮夜巡,前后门各增十名弓手。今晚不会有事。”
萧景渊坐在灯下,面前放着那本书。他没有打开。
沈知意在一旁批文书,笔尖沙沙响。秦凤瑶坐在另一边,抽出剑开始擦。三人没怎么说话,但气氛不冷。
过了很久,萧景渊忽然说:“今天很多人说我变了。”
沈知意停下笔,抬头看他。
“我不是变。”他说,“我是被人突然拉到光底下。以前我在暗处,你们挡在我前面。现在光照过来,别人看见的,其实是你们一直护着的那个我。”
沈知意笑了。她放下笔,声音很轻:“你没变。是我们终于能让别人看见你本来的样子。”
秦凤瑶擦完剑,插回鞘里,发出一声轻响。
窗外风起,吹动檐角的灯笼,绳子吱呀响了一下。那盏旧灯笼还在那儿,轻轻晃着。
萧景渊伸手摸了摸桌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他小时候用指甲划的。这么多年没人注意,就像没人真正看过他。
现在不一样了。
他抬起头,看向门外的黑夜。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