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三十分。
市政府大楼像往常一样，开始迎来新一天的工作节奏。
保洁人员刚刚做完清扫，走廊光可鉴人，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淡淡气味。
各部门的工作人员陆续到来，相互间点头致意，低声交谈，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然而，一阵略显急促、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惯常的宁静。
脚步声来自走廊尽头，一行五人，穿着深色夹克，神情肃穆，步伐一致，径直朝着位于走廊中段最显要位置的常务副市长办公室走去。
他们的出现与周围温和的氛围格格不入，仿佛一股冰冷的铁流，无声地切开了清晨的慵懒。
为首的是省纪委副书记沈弘毅本人，以及两位资深办案人员。
他们的出现，让沿途几个正准备进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愕然地看着这队不速之客。
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骤然绷紧的异样。
没有敲门，没有通报。
沈弘毅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副市长办公室大门。
办公室内，赵立春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今天来得格外早，窗外初升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手执一支昂贵的定制钢笔，正凝神在一份红头文件上批阅着，眉头微蹙，似乎沉浸在某个重要的决策思考中。
门被突然推开，他不悦地抬起头，当看清进来的是以沈弘毅为首的、穿着标志性深色夹克的一行人时，他脸上的不悦瞬间凝固，继而转变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慌乱。
“弘毅书记？
你们这是……”赵立春放下钢笔，试图站起身，脸上强自挤出一个镇定的笑容，但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沈弘毅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也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
他稳步走到办公桌前，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直视着赵立春那双试图保持威严却已显慌乱的眼睛。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清晰有力地展示在赵立春面前，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块，一字一句地砸在寂静的办公室里：
“赵立春同志。”
沈弘毅刻意停顿了一下，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经省委研究决定，并报请中央纪委批准，现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有关规定，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
“立…立案审查调查……”赵立春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用手撑住桌面，却碰倒了刚才放下的那支钢笔。
“啪嗒！”
那支精致的、沉重的定制钢笔，掉落在刚刚他正在批阅的那份红头文件上。
笔尖在文件标题处砸出一小滩浓黑的墨迹，墨汁迅速晕染开来。
如同他此刻骤然崩塌的内心世界，污浊了一片原本象征着秩序和权威的文字。
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颓然跌坐回那张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
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胸口剧烈起伏，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双曾经温和含笑、洞悉世情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彻底的绝望，以及一种大势已去的死灰。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钢笔墨水在文件上慢慢洇开的细微声响，以及赵立春粗重紊乱的喘息。
沈弘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身后的办案人员示意了一下。
两名办案人员上前一步，语气公式化却不容抗拒：
“赵立春同志，请你现在配合我们的工作，交出所有通讯工具，跟我们走吧。”
赵立春瘫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文件上那团不断扩大的墨迹，仿佛看到了自己政治生命的终结，以及未来无尽的黑暗。
在省纪委干部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机械地、缓慢地交出了手机、办公室钥匙。
然后，他被两名办案人员一左一右“请”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被带离了这间他经营多年、挥斥方遒的权力中心。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那片狼藉和那份被墨迹玷污的文件。
走廊里依旧安静，但无数道或惊愕、或复杂、或了然的目光。
从虚掩的门缝后投射出来，目送着那个曾经权倾一时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市政府大楼外，晨曦正好。
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悄然驶离，汇入清晨的车流。
一个时代，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落幕。
而在省纪委指挥中心，林风通过内部监控画面，默默看着赵立春被带离的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凛然。
清除了一块最大的绊脚石，但前路，依旧漫长。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省纪委谈话室，那间隔绝了外界一切光与声的谈话室。
赵立春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桌上那叠瑞士银行流水复印件。
赵立春不再是那个在市政府办公室里面容威严、挥斥方遒的常务副市长。
他瘫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衬衫领口歪斜，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眼袋深重，双目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桌面上摊开的那几页纸。
“我说…我都说…”
他嘶哑着报出一个个名字，如同推倒多米诺骨牌。
“国土局王副局长…税务局李局长…还有政法委的陈副书记…”
记录员的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一张庞大的关系网逐渐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