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夏。锋岛。
南海的阳光从不会像中环那般客气——没有高楼切割的阴影,没有海风过滤的温柔,带着一种蛮横的灼热,像无数根细小的金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沙滩被晒成一片滚烫的金色流沙,赤足踩上去,能感觉到热量顺着脚趾缝往上钻,连空气都被烤得微微扭曲,远处的海平面晃成一片模糊的银亮。
岛的西侧,巨大的龙门吊像沉默的钢铁巨兽,高达数十米的吊臂缓慢移动,吊起一块块厚重的钢筋水泥,发出“轰隆——轰隆——”的沉闷轰鸣。这声音与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混在一起,一沉一浮,一刚一柔,形成一种独属于这座岛屿的心跳节奏,沉闷却充满力量。
一号码头的专属泊位上,一艘白色的阿兹慕游艇安静地泊着。船身线条流畅优美,像一只从地中海飞来的白天鹅,甲板上的遮阳棚展开,投下一片阴凉,与周围粗犷的工地景象形成鲜明对比。这是陈峰半个月前从摩纳哥定制的游艇,特意用来接待远道而来的莫妮卡。
游艇的后甲板上,莫妮卡·贝鲁奇穿着一套黑色的比基尼,肩带纤细,勾勒出优美的肩颈线条。她赤着脚,古铜色的肌肤上还挂着刚从海里出来的细密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碎光,连脚趾甲都涂成了与比基尼同色的墨黑。
她单手扶着冰冷的不锈钢栏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防滑纹路;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冒着寒气的巴黎之花,香槟金黄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晃动,气泡不断从杯底升起,破裂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没有喝,只是用那双足以让整个意大利都为之倾倒的深邃眼眸,望着眼前这座一半是原始雨林、一半是巨大工地的岛屿——雨林郁郁葱葱,像一块浓绿的翡翠;工地塔吊林立,钢筋水泥裸露,像一幅尚未完成的钢铁画卷。
三年前,在罗马的一场私人晚宴上,她初次见到这个叫陈峰的东方男人。彼时她刚凭借《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斩获影后,全场焦点都在她身上,可她却注意到了坐在角落的陈峰——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安静地喝着红酒,却像一个黑洞,将全场的光线与目光都吸了过去。她记得他当时说的第一句话:“电影是造梦的艺术,而我在造未来。”那时她只当是商人的狂妄,直到今天,站在这座属于他的岛屿上,她才隐约明白,那个夜晚感受到的巨大引力,究竟来自哪里。
陈峰从船舱里走出来,只穿了一条黑色的沙滩裤,裤脚还卷着,露出脚踝。他赤着上身,皮肤被阳光晒成均匀的小麦色,身上没有健身房里刻意雕琢的块状肌肉,却匀称而充满一种极具爆发力的美感——那是常年在丛林探险、在海上掌舵练出来的线条,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
他走到莫妮卡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投向远处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灰色建筑——那是实验室的雏形,主体框架已经搭好,工人们正在铺设外墙的钛合金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未来十年计划的核心,也是他邀请莫妮卡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你的岛,比威尼斯电影节还迷人。”莫妮卡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被海风拂过的慵懒,像猫爪轻轻挠在人心上。她转过头,看着陈峰那张被阳光晒得泛着健康光泽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她想知道,这个能在商界翻云覆雨,又能在南海孤岛造“未来”的男人,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陈峰笑了,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杯昂贵的香槟,而是自然地搂住了莫妮卡那截比丝绸还要光滑的腰肢——指尖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热与细腻,还有腰腹间紧致的线条。那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与引导,没有丝毫冒犯,却让莫妮卡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带着她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沙滩上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这里的显微镜,比任何奖杯都值钱。”他的声音很轻,像海风拂过耳畔,却像一颗石子投入莫妮卡心底的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实验室的钛合金气密门无声地滑开,发出“嘶”的一声轻响。一股冰冷的、带着消毒水与金属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阳光、海浪声与热意。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纯白空间,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实验室。穿着蓝色无菌服的研究员们在一台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精密仪器前忙碌,有的在调试电子显微镜,有的在记录试管里的反应数据,每个人都神情专注,动作轻柔,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这里没有红毯,没有闪光灯,没有影迷的尖叫与记者的追问,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与一种创造未来的强大力量——那些仪器里,装着陈峰团队研发的基因编辑技术;那些试管里,孕育着能改变农作物产量的新型菌种;那些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是未来医疗的密码。
莫妮卡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红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扶着陈峰手臂的手,目光扫过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扫过研究员们专注的脸庞,最后落在那个搂着自己走进这个世界的男人身上。
他身上的阳光气息尚未散尽,沙滩裤上还沾着细小的沙粒,却已经与这里冰冷的科技感完美地融为一体。他看着那些仪器的眼神,比看任何商业合同都要认真,比看南海的落日都要深邃。
这一刻,莫妮卡终于看懂了——他眼底那片比南海更深邃的大海,装的不是财富,不是权力,而是一片正在孕育的、属于未来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