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无尽的混乱。
这是司马彦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震动，身体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每一寸经脉都充斥着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强行接纳并引导南宫廷那股恐怖混沌力量的双臂，更是灼痛与冰麻交织，几乎失去知觉。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云垂城混乱的街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幽暗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勉强提供着照明。空气潮湿而清新，弥漫着浓郁的水灵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古老气息。
他们正躺在一条地下暗河边的浅滩上，河水冰冷刺骨，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咳…咳咳…”旁边传来慕容嫣虚弱的咳嗽声，她似乎呛了水，正挣扎着坐起来，小脸苍白，惊魂未定，“这…这是哪里？”
司马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躺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南宫廷。
南宫廷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白得透明，唇边残留着刺目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周身的气息极其紊乱，时而冰寒刺骨，时而又有一丝微弱的混沌灰芒流转，显然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甚至可能伤及了本源。
司马彦挣扎着爬过去，探了探南宫廷的脉门，眉头瞬间紧锁。脉象虚浮无力，时而如寒冰凝结，时而又如岩浆奔涌，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冲突肆虐，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廷南大哥他…他没事吧？”慕容嫣也凑了过来，看到南宫廷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
“死不了。”司马彦咬了咬牙，语气有些硬邦邦，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他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将南宫廷扶起，让他靠在一块干燥的岩石上。
然后，他看向慕容嫣，快速道：“小嫣儿，看看身上还有没有疗伤药？最好是稳定心神、调和气血的。”
慕容嫣连忙点头，在自己湿漉漉的衣袋和腰间的小药囊里翻找起来。幸好她家的药囊是特制的，具有一定的防水性。她找出几个小玉瓶，辨认了一下，倒出两枚散发着清香的绿色丹药：“这是‘蕴灵丹’和‘护心丹’，应该有用！”
司马彦接过丹药，小心地撬开南宫廷的牙关，将丹药喂了进去，又掬起一捧冰冷的河水，助其服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也忍不住瘫坐在地，检查自身的伤势。内视之下，情况同样不容乐观。经脉多处受损，灵力紊乱，尤其是双臂的经络，因为强行承载那远超极限的混沌之力，出现了许多细微的裂痕，火辣辣地疼。
但他体质特殊，炎阳血脉自带强大的恢复力，伤势正在缓慢自愈。
“严司大哥，你的手…”慕容嫣注意到司马彦手臂上依旧残留的灼伤和冰霜痕迹，以及那不自然的颤抖，连忙又找出外伤药膏，“我帮你处理一下。”
司马彦没有拒绝，任由慕容嫣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清洗伤口、涂抹药膏。冰凉的药膏缓解了部分疼痛，他靠在岩石上，环顾着这个巨大的溶洞。
暗河不知流向何方，溶洞深处幽暗不知几许，只有水声和偶尔从洞顶滴落的水滴声回荡。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下空间，灵气异常充沛且纯净，远胜地面。
“我们怎么会掉到这里？”司马彦皱着眉回忆。他只记得拉着南宫廷和慕容嫣冲入混乱的街道，地面不断震动塌陷，然后似乎一脚踩空，便失去了知觉。
慕容嫣小声道：“可能是地脉暴动，震开了某处地下暗河或者裂缝，我们被水流冲进来的…这里好像很深。”
司马彦心中一沉。这意味着，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可能被困在了地底。而且，上面的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幽冥宗的人，拥有那诡异的罗盘，迟早会找到地底来！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他不再多想，对慕容嫣道：“小嫣儿，你守着点，我需尽快疗伤。”
“嗯！”慕容嫣用力点头，紧紧握住了父亲给她防身的一柄短小药锄，虽然知道这东西没什么大用，但还是努力做出警惕的样子守在洞口方向。
司马彦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此地浓郁的水灵气和自身炎阳血脉之力，修复受损的经脉。然而，此地水灵气过盛，对他这火属性修士而言，疗伤事倍功半。更麻烦的是，他一旦试图凝聚灵力，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那混沌能量球湮灭一切的恐怖景象，以及那股力量流过自己双臂时带来的、仿佛触及大道本源的战栗感。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冰与火…竟然真的能融合到那种地步？
就在他心神激荡，难以静心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再次从南宫廷的方向传来！
司马彦猛地睁开眼，只见昏迷中的南宫廷，身体表面再次浮现出那奇异的混沌灰色光芒，虽然极其暗淡，却稳定地流转着。而他手中，那枚黑色碎片不知何时又被他无意识地握紧，正散发着微弱的、与地底深处某种存在共鸣的波动。
更让司马彦震惊的是，随着那混沌灰光的流转，南宫廷体内那原本冲突肆虐的极寒与炎阳之力，竟然开始缓缓地平复下来，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抚慰、调和！
甚至…司马彦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躁动受损的经脉，在那混沌灰光的微弱照耀下，恢复的速度都似乎加快了一丝？那感觉极其微妙，如同干旱的土地得到了一丝微雨的滋润。
这混沌之力，竟然还有疗伤之效？！
司马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南宫廷周身那流转的灰芒，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模仿它！引导自身残余的炎阳之力，去模拟那混沌能量的运转方式！
这个念头太过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找死！那混沌之力玄奥无比，岂是能够轻易模仿的？
但司马彦骨子里的疯狂和冒险精神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细微的炎阳之力，尝试着不再让其狂暴燃烧，而是按照记忆中那混沌能量流转时那种“平衡”、“包容”、“生灭不息”的奇异韵律，缓缓运转。
起初极其困难，炎阳之力天性暴烈，极难约束，几次都差点失控反噬。但司马彦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自身力量的精妙掌控，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那缕被精心引导的炎阳之力，似乎真的褪去了一丝暴戾，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韧性”和“适应性”。虽然远未能达到混沌的程度，但其流过受损经脉时，带来的刺痛感明显减轻，修复效果竟真的提升了不少！
有效！
司马彦心中狂喜，更加沉浸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这种奇妙的疗伤状态中清醒过来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伤势竟然恢复了近半！双臂的灼痛感大大减轻，经脉裂痕也在飞速愈合！
他看向南宫廷，发现对方的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吓人，那混沌灰芒也已隐去。
就在这时，一直紧张戒备的慕容嫣忽然低呼一声：“严司大哥！水里…水里有东西！”
司马彦猛地转头看向暗河。
只见原本平静流淌的河水中央，不知何时，竟然缓缓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由水流构成的符文！
那些符文古老而玄奥，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与南宫廷手中黑色碎片的波动，产生着一种奇特的、和谐的共鸣！
它们如同指引的路标，缓缓向着溶洞的深处漂去。
司马彦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
慕容嫣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那…那是什么？”
司马彦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那些水符文，又看了看昏迷的南宫廷和手中嗡鸣加剧的碎片。
地脉暴动…碎片钥匙…归墟之门…混沌之力…还有这突然出现的指引…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被串连了起来。
这处溶洞，绝非普通的避难所！
它很可能，就是那“归墟之门”的…入口所在？！
或者说，是其中一条通道！
而他们，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直接闯了进来！
司马彦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是福？是祸？
前路未知，但似乎…已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背起依旧昏迷的南宫廷，对慕容嫣沉声道：
“跟上它们。我们恐怕…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