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崇那句“他很好”并没有让谢观颐安心,反而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荡开更多疑虑。
齐景明是真的没事,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被很好”?
她并不是关心齐景明,准确来说,也许是一种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她怕自己某一天也许也忤逆到齐景崇,会不会也被同等对待。
这种不安持续到了第二天训练营。
黎雨航彻底垮了,练习时错误百出,脚步虚浮,甚至跟不上最简单的节拍。他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光彩。他那种恐惧几乎化为实质,影响了整个队伍的氛围,一个简单的走位练习,因为他屡屡撞到队友而中断数次。
闻人也尽力维持,拍着手试图鼓舞士气:“大家集中精神!我们再来一次!”但他的声音在低气压中显得格外无力。他看向黎雨航,那个年轻人只是缩在角落,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闻人也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和无奈。
他找到节目组导演,委婉地提出黎雨航状态极差,是否可以考虑调整人员。导演却面露难色,只含糊地表示“上面”打过招呼,要求保证比赛“正常”进行,人员安排不能轻易变动。
“上面”是谁,不言而喻。
闻人也感到一阵无力。
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圈子里,所谓的比赛规则和公平,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他帮不了黎雨航,甚至自身的前途也系于那无形的“上面”一念之间。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变强。
午休时,谢观颐在独立休息室短暂休息,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门又被敲响了,声音怯懦而急促,来的还是黎雨航。
他比昨天更加憔悴,脸色灰败,眼睛红肿,一进门就几乎要跪下去,被谢观颐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谢老师……谢老师我求求您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不该来烦您……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叔叔联系不上了,明哥也找不到……齐总他……他会不会下一个就……”
他恐惧得说不下去,身体抖得厉害。
“黎雨航!”谢观颐打断他,语气严肃,“你冷静点!没有人会把你怎么样!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比赛!”
“我怎么安分?我怎么好好比?”黎雨航几乎崩溃,脱口而出,“他们要是知道……要是知道我还帮明哥打听过当年……打听过您那……”
他猛地刹住话头,脸色瞬间惨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谢观颐的心猛地一沉。
帮齐景明打听?打听她当年的事?
原来如此!齐景明能知道那些细节,甚至找到黎文栋,黎雨航在里面扮演了角色!
而后,齐景崇知晓了其中的大概,于是出手。难怪他怕成这个样子!
一股怒火夹杂着失望涌上心头,她看着眼前这个吓得失去自我的年轻人,既觉得他可悲,又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每个人都在算计,都在利用,连黎雨航这样看似无脑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棋子,搅动着浑水,最终反噬自身。
“你出去。”谢观颐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她不能再被卷入更深,更不能给予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你的事,我无能为力,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再次得到了拒绝的答案,黎雨航彻底绝望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随后被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扶走了。
休息室里再度安静下来,可谢观颐却心绪难平。
黎雨航的崩溃和失言,像一块拼图,补上了她心中疑惑的其中一环。齐景明的消息来源找到了,但他现在想做什么,以及那个“Ghost”究竟是谁,依旧迷雾重重。
傍晚结束录制,谢观颐身心疲惫地坐上车。
可没想到,车子刚驶出训练营没多久,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旁边车道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缓缓降下。
开车的人,竟然是齐景明。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癫狂。
他对着谢观颐的方向,快速地、不易察觉地比了一个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自己的眼睛,然后迅速指向她。
(我看着你。)
紧接着,绿灯亮起,黑色轿车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里。
谢观颐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跳,她猛地坐直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抓住车门扶手。
齐景明!他在跟踪?!还有,他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警告?提醒?还是表示他仍在暗中观察?
他刚刚那副样子,和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齐二少截然不同,更像一个被逼到绝境、准备孤注一掷的赌徒,随时可能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齐景崇说他“很好”,可他显然处在一种极度紧张和戒备的状态,他是在暗中活动。
谢观颐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盘上,齐景崇、林辉、齐景明,甚至那个看不见的“Ghost”,都在落子。而她,这颗看似重要的棋子,却连棋局的全貌都看不清。
回到别墅,齐景崇还没回来。
谢观颐独自坐在空荡的客厅里,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急促而慌乱。齐景明那个吓人的眼神和诡异的手势不断在她眼前闪现,挥之不去。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先前的那条来自幽灵的信息。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你想要什么?钱,或者别的?我们可以见面谈。但我要先知道,你是谁。】
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栗。她在赌,赌这个“Ghost”对她的主动“邀请”会感兴趣,赌ta会愿意冒一点风险,赌ta有所图谋而非纯粹的毁灭。
这是一步险棋,可能引火烧身,但也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方法。信息发送成功,屏幕暗了下去。
谢观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等待着未知的回应。
她知道,自己正在主动踏入雷区。但与其被动地等待审判,她宁愿自己去揭开真相,哪怕代价惨重。这种将主动权稍稍抓回自己手中的感觉,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麻痹的快感。
夜色渐深,别墅里静得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握在手中的手机却始终沉默着,屏幕再也没有亮起。那份沉重的寂静本身,就像是一种回答。
那个“Ghost”,没有回复。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更深的疑虑漫上心头,像潮水般一点点淹没她。
对方是不相信她?还是看穿了她的试探?或者……出了什么别的变故?齐景明的突然出现和警告,与这沉默是否有关联?
这种石沉大海的感觉,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不安。
它意味着对方仍在暗处,耐心十足,掌控着节奏,而她的贸然出手,或许只是暴露了自己的焦躁和底线。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