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内，月光清冷如霜。巨大的染缸里，深蓝色的液体被柳青黛手中的长柄木勺搅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水声。这声音，此刻却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王大柱的心上。
苏静蓉的话语如同利剑，将柳青黛沉默的外壳刺穿。那锐利的目光，似乎早已洞悉了染缸深处、以及柳青黛自身所隐藏的秘密。王大柱的心悬在半空，所有的希冀和绝望都化作一股巨大的压力，死死地压在柳青黛单薄的肩头。
柳青黛握着木勺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愈发苍白。她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掩盖了所有翻涌的情绪。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染坊里只剩下那搅动染液的水声，以及三人压抑的呼吸。
终于，柳青黛缓缓抬起头。她没有看咄咄逼人的苏静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越过染缸氤氲的水汽，落在了王大柱布满血丝、写满焦灼与恳求的眼睛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挣扎，有决绝，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药引…”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又仿佛喉咙里哽着什么。“在我身上。”
短短五个字，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大柱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有希望！真的有希望！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是什么？快告诉我！只要能救红缨，王家倾家荡产也…”
“不是钱的问题。” 柳青黛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她终于将目光转向苏静蓉，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警惕和慌乱，反而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你猜对了部分。蓝烟配方确有独到之处，但核心…是‘它’。”
她缓缓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动作很慢，仿佛抬起的是千钧重担。月光下，她纤细的手腕露了出来，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王大柱和苏静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的手腕内侧。
那里，紧贴着脉门的位置，并非光滑的皮肤，而是覆盖着一小片极其诡异的东西！
那像是一块嵌入皮肉里的…鳞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与皮肉生长在一起，颜色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墨绿色泽。鳞片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律动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极其复杂，像某种古老的符咒，又像某种毒虫的天然甲壳纹路。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混合着草木清苦与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正从这片小小的鳞片上散发出来。这气息，竟与之前弥漫的深蓝烟雾，有着某种本源上的相似，却又更加内敛和…危险！
“这…这是…” 王大柱瞳孔骤缩，心头巨震！这绝不是人类身上该有的东西！
“‘药引’。” 柳青黛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描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万毒窟深处，百年‘枯骨藤’伴生的‘噬毒木蜥’心头鳞。天生克制百毒，亦能引毒、聚毒、…乃至…生毒。” 她的话语中，透出一种刻骨的冰冷，“蓝烟能克毒瘴，延缓‘蚀心蓝螯’，靠的是将它研磨成粉，融入靛蓝等物燃烧所生的气息。”
噬毒木蜥心头鳞！天生克制百毒！
王大柱瞬间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为红缨所中的蝎毒量身定做的解药引子！狂喜瞬间冲上头顶！
“快！把它取下来！磨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伸手就要去拉柳青黛的手腕。
“取下？” 柳青黛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如闪电！她眼中那抹嘲弄之色更深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悲凉。“你以为这是贴上去的膏药？取下它，我必死无疑！”
如同冷水浇头！王大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
“它早已与我心脉相连，共生多年。” 柳青黛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取下它，如同剜心。不消片刻，我体内被它压制的、积年的万毒窟‘药引’之毒便会瞬间爆发，化为一滩脓血。”
共生！剜心！化为脓血！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狠狠凿进王大柱的耳膜！他踉跄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染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希望刚刚燃起，就被这残酷的现实无情掐灭！救红缨，就要柳青黛的命？！
“那…那怎么办？” 王大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难道…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
柳青黛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眼神锐利、若有所思的苏静蓉。染坊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柳青黛腕间那片墨绿鳞片上暗金纹路的细微律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有。” 良久，柳青黛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用我的血。心头血。”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以心头血为引，激发‘噬毒鳞’的本源之力，融入特制的药汤。让她服下，可暂时护住心脉，压制住毒腺中蝎后的那丝精元，使其陷入蛰伏。同时，心头血的气息能引导毒腺精元，在拔除毒螯的瞬间，将其最大程度地引出、焚毁…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心头血？！” 王大柱倒吸一口冷气！这听起来同样凶险万分！取心头血，稍有不慎，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引子，不需太多，数滴即可。” 柳青黛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语气依旧平淡，“但此法…对我而言，损耗极大。激发本源，如同点燃灯油。取血之后，我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昏迷，能否醒来…未知。而且，此法只能暂时压制拔除时的凶险，为她争取时间。拔除毒螯后，‘蚀心蓝螯’的余毒深入骨髓，仍需真正的解药才能根除。”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的远方，“那解药，依然在万毒窟，或…十万大山深处。”
又是万毒窟！又是九死一生！
但至少，现在有了一个能暂时救下红缨、争取时间的办法！代价是柳青黛的虚弱，甚至是长久的昏迷。
“需要什么药汤？我立刻让吴大夫准备！” 王大柱压下心中的翻腾，急切问道。时间就是林红缨的命！
柳青黛的目光落回那巨大的染缸，看着里面深蓝的液体：“不必另配。这缸染液…我早已融入了研磨的‘噬毒鳞’粉末和一些中和药性的辅料。取我心头血数滴，滴入此缸，搅匀。然后，取一海碗，舀出最上层澄清的药液，让她立刻服下。之后…吴大夫便可动手拔除毒螯。”
原来她一直搅动这缸染液，并非无意之举！她早已在准备！
王大柱看着那深蓝的染液，又看看柳青黛苍白平静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女人，身上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枷锁，在关键时刻，却选择了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给出了一线生机。
“好！” 王大柱不再犹豫，重重点头，“我王大柱在此立誓！今日之恩，王家上下铭记于心！无论你能否醒来，只要我王大柱还有一口气在，必定寻回真正的解药，救红缨，也…想办法救你！”
柳青黛听到他的誓言，眼中似乎有极淡的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她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走到染缸旁，拿起旁边一把用于修剪染布的小银刀。
刀锋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她解开深色短打上衣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同样苍白的肌肤。没有半分犹豫，她左手持刀，对准了自己左胸心口上方一寸的位置。
“等等！” 苏静蓉突然出声，一步上前，目光锐利地盯着柳青黛，“我来取血。你心神损耗，自己动手恐有偏差。”
柳青黛持刀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苏静蓉。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碰撞。一个深潭死寂，一个冰封锐利。
片刻，柳青黛缓缓放下了持刀的手，将小银刀递向苏静蓉。没有言语，却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苏静蓉接过冰冷的小银刀，指尖拂过锋刃。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走到柳青黛身前，沉声道：“忍住。”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见一道细微的寒芒精准地刺入柳青黛左胸心口上方一寸处的肌肤，旋即闪电般收回！
整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柳青黛的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
刀尖上，已然托着三滴滚圆的血珠！
那血珠的颜色，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近乎妖异的暗红色泽！在月光下，竟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与那墨绿鳞片上纹路相似的暗金微芒！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带着奇异生命力和草木清苦与腥甜混合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苏静蓉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将刀尖上那三滴暗红色的心头血，精准地滴入巨大的染缸之中！
“噗、噗、噗。”
三声轻响，如同石子落入深潭。
暗红的血珠落入深蓝的染液，并未立刻化开，反而如同活物般沉浮了一下，才缓缓晕散开来。刹那间，整缸原本深沉的靛蓝色液体，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颜色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深蓝之中，晕染开丝丝缕缕的暗红与极淡的金线，交织流转，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更加浓郁、更加奇异的混合气息！
柳青黛在心头血离体的瞬间，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神迅速涣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王大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扶住。入手之处，只觉得她身体轻飘飘的，冰冷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快！药液！” 苏静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王大柱心中一凛，立刻朝外面嘶声大喊：“吴大夫！快！拿碗来！药引成了——！”
喊声撕破染坊的寂静，也撕破了外面压抑的等待。
很快，染坊的门被猛地推开！吴大夫几乎是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干净的白瓷海碗，后面跟着满脸焦急的周婉娘和几个健壮的仆妇。
当吴大夫看到那缸流光溢彩、气息奇异的染液，以及被王大柱扶着、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柳青黛时，老眼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没有任何废话，立刻用海碗从染缸最上层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碗清澈的、泛着暗红与金丝的奇异药液。
那药液在碗中微微荡漾，散发出令人精神一振又隐隐心悸的气息。
“快！给红缨服下！立刻拔毒螯！” 吴大夫的声音都在颤抖，捧着碗的手却稳如磐石，转身就朝安置林红缨的空屋狂奔而去！
周婉娘看了一眼昏迷的柳青黛，又看了一眼那缸神秘的染液，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短促的指令：“来人！小心将五太太抬回她房间！好生看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染坊！”
立刻有两个健妇上前，小心翼翼地从王大柱手中接过柳青黛软绵绵的身体。
“相公，你…” 周婉娘看向王大柱，他肩头后背的血污和脸上的疲惫让她心头一紧。
“我去看红缨！” 王大柱打断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紧跟着吴大夫的脚步冲向那决定生死的房间。苏静蓉也一言不发，身影如同鬼魅，紧随其后。
空屋的门再次被撞开。
屋内，油灯的光芒将林红缨灰败的脸色映照得更加骇人。那只狰狞的蝎螯依旧深深嵌在肩头，周围的皮肤漆黑肿胀，幽蓝的毒线如同蛛网，已经蔓延到了锁骨下方，距离心口只有咫尺之遥！
梅香和芸娘守在床边，脸上泪痕未干，看到吴大夫捧着药碗冲进来，眼中瞬间燃起希冀的光芒。
“扶起来！灌下去！” 吴大夫没有任何迟疑，冲到床边。梅香和芸娘立刻合力，小心地将林红缨的上半身扶起。
吴大夫捏开林红缨紧闭的牙关，将那一海碗流光溢彩的奇异药液，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灌了下去！
药液入喉，昏迷中的林红缨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她的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
林红缨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她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极其不正常的潮红！紧接着，她肩头那嵌入的蝎螯根部，漆黑的伤口处，猛地迸发出一片刺眼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挣扎、扭动，似乎想要挣脱什么束缚！
与此同时，一股带着浓烈腥甜和怨毒气息的墨绿色虚影，隐隐约约从蝎螯根部升腾而起，如同一条愤怒的毒蛇虚影，发出无声的嘶鸣！
“就是现在！！” 吴大夫须发皆张，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早已准备好的、用烈酒反复灼烧过的锋利小刀，如同闪电般划下！
“噗嗤！”
刀光精准地切入蝎螯与皮肉的连接处，手腕一抖，一挑！
“啵！”
一声轻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那只狰狞的、闪烁着幽蓝毒光的蝎螯，连同其根部一小块被墨绿气息缠绕的漆黑腐肉，被吴大夫硬生生地剜了出来！
在蝎螯离体的瞬间，那片挣扎的幽蓝光芒和升腾的墨绿毒蛇虚影如同失去了凭依，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爆裂开来，化作一片腥臭的墨绿色毒雾！但这毒雾刚一出现，就被林红缨体内尚未散尽的、那股带着暗红金丝的药液气息猛地一冲，如同残雪遇阳，瞬间消融了大半，只剩下一缕极其细微的怨毒气息，不甘地消散在空气中。
“呃…呕——！” 林红缨身体剧烈抽搐，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毒血！随即，她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脸上的灰败和那蔓延的幽蓝毒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虽然依旧苍白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成了！暂时压住了！” 吴大夫看着剜出的毒螯和腐肉，又探了探林红缨的脉搏，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踉跄着后退一步，被旁边的仆妇扶住。他老脸上汗水淋漓，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红缨！” 王大柱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林红缨冰凉的手。虽然人还昏迷，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确实消散了！他抬头看向吴大夫，声音带着颤抖的狂喜：“吴老！她…她…”
“命暂时保住了！” 吴大夫疲惫地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柳…五太太的药引，神效！拔除了毒螯和那丝精元源头，余毒虽烈，但已无即刻致命之危！接下来，只需按时服用固本培元、拔除余毒的汤药，细心调理…假以时日，或有复原之望！”
“太好了！太好了！” 梅香和芸娘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王大柱紧握着林红缨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巨大的喜悦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站立不稳。他回头，想找苏静蓉，却见她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到了门边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清冷的侧影，正望着门外染坊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明。
染坊…柳青黛！
狂喜过后，沉重的现实再次压下。红缨的命暂时抢回来了，但根源的解药依旧渺茫。而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柳青黛，此刻正生死未卜地躺在冰冷的房间里。
王家，依然危机四伏。
“婉娘…” 王大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看向门口的大太太。
周婉娘走了进来，脸上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凝重。她看了看昏迷的林红缨，又看向王大柱：“相公，红缨需要静养。五太太那边…我已安排可靠人手看护。府内伤亡惨重，人心惶惶，外面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王家。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
她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天快亮了。死者需要入土为安，伤者需要安置照料，破损的府墙需要加固，受惊的村民需要安抚…还有织机工坊，那是王家的根基，绝不能停！这些，都需要你拿主意，需要王家上下拧成一股绳！”
王大柱看着周婉娘那双在灯火下依旧冷静而锐利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在家族危难之际，展现出的担当和手腕，让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支撑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疲惫和纷乱心绪。
“你说得对。” 王大柱的声音嘶哑却坚定，“福伯！”
“老奴在！” 福伯应声出现在门口，虽然疲惫，腰杆却挺得笔直。
“按大太太吩咐，厚葬所有战死的兄弟，三倍抚恤，其家眷由王家奉养！所有伤者，集中照料，用好药，管吃食！工坊那边…” 王大柱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处在晨曦微光中显出轮廓的工棚，“孙师傅，赵叔！”
“少爷！” 孙铁匠和老赵头也挤了过来。
“工坊…天亮就开工！” 王大柱斩钉截铁，“织机不能停！这是王家沟的饭碗，也是我们挺直腰杆的底气！让伙计们知道，天塌不下来！王家还在！”
“是！少爷！” 孙铁匠和老赵头对视一眼，眼中爆发出光亮，重重点头。
“阿柱！” 王大柱又叫过那个跑腿麻利的护院，“你辛苦一趟，骑马去县城！买最好的金疮药、人参、还有…多买些肉食粮食回来！告诉所有人，王家沟遭了难，但王家的承诺不变！工钱照发，伙食管够！”
“小的明白！这就去！” 阿柱领命，转身就跑。
一道道命令发出，混乱的场面开始被注入一种有序的力量。仆妇们开始清理血迹，工匠们默默走向工棚准备工具，护院们忍着伤痛重新布防…劫后余生的王家，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开始展现出一种顽强的韧性。
王大柱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但呼吸已渐趋平稳的林红缨，又望向染坊的方向。柳青黛苍白昏迷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相公，你去哪？” 周婉娘问。
“去看看她。” 王大柱的声音低沉，“然后…去工坊。天亮了，该开工了。”
他需要亲眼确认柳青黛的情况。他需要站在那轰鸣的织机旁，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才能让自己从这噩梦般的夜晚中彻底清醒过来，才能找到支撑下去的力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但天边，已隐隐透出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