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五长老枯如鹰爪的手指已然捏成一个诡异剑诀，指节扭曲的角度违背常理，仿佛某种阴间生物的触须在无声蠕动。
他干瘪的嘴唇急速开阖，唇角渗出暗红色的血沫，口中吐出的再非人言，而是一连串来自九幽深处的低语。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空气，让离得近的弟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有弟子疑惑道：“这是什么功法？”
“我们赤霄宗好像没有这种功法吧？”
此刻，杨宗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吴天双眸闪烁着一道天火，仿佛要透视五长老的灵魂。
随着那晦涩咒文疯狂催动，五长老，佝偻的身躯周遭的空间似乎都微微黯淡下来，开始弥漫出肉眼可见的、带着污浊质感的淡血色气息，那气息如同有生命的薄纱，缓缓摇曳。
那并非战场常见的腥气，而是更加令人作呕的、混合了陈年腐肉、凝固污血以及某种怨毒执念的恶臭，嗅之便觉头晕目眩，心旌摇荡，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骨髓里爬行。
“血煞咒！”
他猛地睁大浑浊的双眼，眼中血丝密布，几乎要裂开眼眶，厉声嘶吼，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霎时间，他手中那柄原本清亮如秋水、光可鉴人的宝剑，像是被投入了污血沼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剑身之上猛地浮现出一团团、一缕缕浓郁到化不开的粘稠血气！
那血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自行翻滚、涌动、纠缠，发出“咕嘟咕嘟”仿佛沸血冒泡的瘆人声响。
竟在瞬息之间，于翻腾的血雾中，隐约幻化出无数个狰狞扭曲、咆哮嘶吼的骷髅头虚影！
这些骷髅眼眶中，跳动着幽绿如鬼火的寒光。
那光芒带着窥探生者灵魂的恶意，森白的獠牙疯狂开合，发出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无声尖啸，仿佛携带着被吞噬的万千冤魂最恶毒的诅咒，铺天盖地般朝吴天飞扑而去！
所过之处，连光线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
阴风随之凭空而起，卷动着地面的尘埃与落叶，打着旋儿，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那鬼哭狼嚎之声并非响在耳畔，却直接在每个人的心湖深处震荡回响，扰得人气血翻腾，灵台蒙尘，几欲呕吐。
修为稍弱者，甚至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无形的哀嚎扯出体外。
有弟子惊呼道：“这是什么功法？”
杨宗主暗道：“好像有点邪恶！”
吴天手中锈剑指着五长老，冷笑一声：“五长老，这是吸了多少冤魂啊？”
与此同时，一旁的三长老亦不甘示弱，他怒目圆睁，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咆哮，周身衣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
原本梳理整齐的须发皆张如狂狮，根根倒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决绝，那是一种不惜焚尽自身也要毁灭对手的癫狂。
他将手中那柄宽厚沉重、象征着刑罚权力的宝剑高举过头顶，体内苦修多年的精纯灵力，此刻竟以一种不计后果的狂暴方式疯狂运转。
他不顾经脉传来的撕裂般刺痛，如同洪水决堤般悍然灌注剑身！
剑身瞬间变得灼热暗红，仿佛刚从锻炉中取出。
随即，他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虬龙盘绕，以开山裂石、斩断江河之势，悍然劈下！
“血煞斩！”
一道比之五长老施展时更加浓郁、更加邪异、几乎凝成实质的暗血色罡气，自剑锋迸发。
初时细如红绳，旋即暴涨，如同一条决堤而出的污秽血河，奔腾咆哮，带着淹没一切的毁灭气息！
那粘稠的血气于半空中迅速扭曲、凝聚、塑形，竟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化作一条水桶粗细、鳞甲宛然、头生鼓包仿佛即将化蛟的血红巨蟒！
巨蟒双目赤红如两轮微缩的血月，闪烁着残忍与暴虐的光芒，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吴天。
外露的獠牙寒光闪闪，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散发出滔天的凶戾与最为纯粹的血腥杀戮之气。
其庞大的身躯只是微微一扭，便发出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如同一条撕裂长空的血色闪电，后发先至。
它与那漫天哭嚎呼啸的骷髅鬼影一上一下，形成了天罗地网、无处可逃的绝杀之势，朝着看似渺小孤立的吴天噬咬而去！
血蟒未至，那腥臭扑鼻的狂风已吹得吴天发丝狂舞，衣袍紧贴身体。
这两式邪功一出，阴邪秽恶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席卷全场，温度骤然降低，与名门正派一贯的堂皇正大、中正平和的功法路数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格格不入。
“快跑啊！”
“吴天怎么还不躲？”
许多秉持正道的修士脸色骤变，眉头紧紧锁死，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生理性厌恶与深深的警惕。
甚至有人下意识地“铿”一声握紧了随身兵刃，指节发白，周身灵力暗自提聚，光华隐现，仿佛面对的不是同门较技，而是什么自域外降临、必须全力诛杀的邪魔。
一些年轻弟子更是面色苍白，忍不住向后退却，似乎靠近那血气都会玷污自身的修为。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失守、血肉消融、魂飞魄散的邪恶合击，处于风暴最中心、衣袂被腥风鼓荡得猎猎作响的吴天，依旧是不慌不忙。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仿佛眼前扑来的不是索命邪术，而是拂面杨柳，檐下微风。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后退的动作，脚下如同生根，只是再次平静地、近乎随意地抬起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看似用力一碰就会碎裂、与当前战局格格不入的破旧铁剑。
吴天对着前方那汹涌而来、遮天蔽日的血海魔影，轻描淡写地一挥，动作舒缓而自然，如同掸去衣上尘埃。
口中轻吐四字，却如九天惊雷，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道韵，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鬼哭狼嚎：
“双阳戏珠！”
刹那间，异变陡生！
两个比拳头略大，却散发着无尽光与热、宛如实质的太阳虚影，自那锈迹斑斑的剑尖处骤然跃出！
它们并非灼目刺眼、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而是内蕴着更为深邃、更为恐怖。
它们仿佛源自天地初开，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与邪恶的混沌之力本源，呈现出一种温润却又霸道无比的白金之色。
光芒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泛起层层涟漪，空间都呈现出水波般的微微扭曲，光线在它们周围发生了弯折。
两个“太阳”出现的瞬间，那之前气焰嚣张、遮天蔽日的狰狞骷髅鬼影，那凶煞逼人的血红巨蟒，仿佛遇到了与生俱来的绝对克星，来自生命层次和能量本质的压制让它们发出了恐惧的悲鸣。
其前冲的毁灭势头猛地一滞，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表面浓郁粘稠的血气如同残雪遇到烘炉烈阳，发出“嗤嗤嗤”刺耳至极的灼烧与净化声响。
最后，它伴随着凄厉不甘、直透灵魂的哀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蒸发、湮灭！
那些骷髅虚影在煌煌光芒中扭曲变形，如同被投入火焰的蜡像，迅速化作缕缕带着恶臭的青烟消散。
那血蟒则发出无声的痛苦嘶鸣，庞大的身躯寸寸断裂、崩解，鳞甲剥落，最终也彻底化为乌有，只留下一股焦糊的腥气。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令在场众多修士胆寒心惊、邪气冲天的“血煞咒”与“血煞斩”所凝聚的庞大邪恶能量，竟被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太阳虚影彻底净化，驱散，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在这凌云坪上出现过！
天空似乎都明朗了几分。
然而，吴天的反击并未就此结束！那净化了邪祟的力量，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在湮灭了邪功之后，那两个散发着净化与毁灭双重意志的太阳虚影，去势丝毫不减。
太阳虚影反而光芒更盛，如同两颗划过天际的微型流星，拖着灼热而纯净的白金光尾。
它们分别精准无比地、带着某种审判的意味，撞向了因功法被破、遭受剧烈反噬而气血逆冲，以及眼前这不可思议、颠覆认知的景象而惊骇欲绝、心神俱颤、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三长老与五长老！
“砰！”“砰！”
两声沉闷如擂巨鼓、震得人耳膜发聩、连脚下地面都微微颤动的巨响几乎同时传来！
“不可能！”
即便五长老和三长老在最后生死关头，凭借无数次战斗积累的本能，拼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将心神相连的本命宝剑死死横在身前格挡。
剑身灵光疯狂闪烁，同时不顾代价地将护体罡气催发到生平极致，凝成肉眼可见的、厚达数尺的灵光护罩。
但那两个太阳虚影中蕴含的、仿佛能净化一切、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依旧如同摧枯拉朽般，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们那看似坚固的防御光罩，震开了他们紧握的宝剑。
光罩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宝剑发出哀鸣，灵光瞬间黯淡。
然后，太阳虚影结结实实、毫无花巧地轰在了他们的胸膛膻中要穴之上！
“噗——！”
两人如同被洪荒巨兽以全力正面撞击，身形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们在空中划过两道狼狈而凄惨的抛物线，口中喷出的鲜血和着些许内脏碎片，在空中拉出了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线，在短暂恢复清明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足足飞出了百丈之远，才像两只被彻底玩坏、断了线的破烂风筝般，重重地砸落在坚硬的广场边缘青冈岩地面之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碎裂声，碎石飞溅。
他们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在地上剧烈地抽搐、挣扎了几下，又是“哇”地连喷出几大口带着明显内脏碎块的暗红色污血。
两人面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气息萎靡衰败到了极点，周身灵力溃散，竟是连用手指撑起身体都无法做到。
显然都已身受无法挽回的重伤，丹田气海恐怕都已受损，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只能像死狗一样瘫软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整个凌云坪，瞬间陷入了一片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时间在此刻凝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撼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过了足足好几息，才有人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咽了一口唾沫，那干涩的“咕噜”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终于打破了这令人心脏停跳的沉默：
“嘶——这……这就败了？”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两位长老……联手之下，竟然……败得也太快了吧！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如同土鸡瓦狗！” 语气中充满了幻灭感。
“奇怪，他们两个刚刚施展的那是什么武技？阴森诡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绝非我赤霄宗正统传承！难道是宗门秘藏的、不为人知的独特秘籍？” 疑惑开始滋生。
“我看那招式凶狠毒辣，煞气冲天，分明不似我正道武学路数！那血气中的怨念与死意……倒像是……典籍中记载的魔道手段！” 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带着惊惧。
“呵呵，武技本就是杀人技，何必分什么正邪？能赢就是好功夫！成王败寇而已！” 有人嗤之以鼻，但声音略显底气不足。
“话虽如此……可这等功法，也太过有伤天和，修炼此法，恐怕自身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吧……” 忧虑更深。
“吴天……他也太猛了吧！一对二，竟然是碾压！赢得如此干净利落，他到底什么修为？！那锈剑……莫非是什么神物自晦？” 焦点回到了吴天身上，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完了！我的灵石啊！我押了三长老赢！全副身家啊！竟然是吴天赢了！” 赌徒的哀嚎响起，带着哭腔。
“我去！这两个老家伙，平日里在宗内倚老卖老，作威作福，没想到竟是如此不中看也不中用！银样镴枪头！” 幸灾乐祸者不乏其人。
“哎……赔大了，我也输了……早知道就该押吴天，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 懊悔不已。
各种惊叹、懊悔、质疑、恐惧、幸灾乐祸的议论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潮水般再次涌起，低低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席卷了整个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为吴天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感到无比震撼，有人为自己的巨额损失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更有人对那两位长老施展的诡异“血煞”功法，投去了混合着怀疑、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目光。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嘈杂。
而此时，高台之上，一直端坐的杨宗主，脸上的震惊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凝重与深深的疑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虚空，死死盯着远处倒地不起、气息奄奄如同死狗的三长老和五长老，宽大袖袍中的手掌微微握紧，骨节有些发白，显示出内心的极不平静。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喃喃自语：
“血煞咒……血煞斩……我们赤霄宗传承千年，行事光明正大，功法中正平和，什么时候有过这等诡异邪门、煞气盈天的功法？藏经阁内，上至镇宗绝学，下至外门基础，绝无此等记载！”
“这两个老家伙，背地里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等骇人邪术？需要付出何等代价？后山禁地边缘，那些陆续发现的、精血尽失化作干尸的弟子和牲畜……莫非……”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足以引发宗门地震的可怕猜想，逐渐在他心中清晰、放大起来，让他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台下，那个依旧持着锈剑、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烦人苍蝇、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的年轻人——吴天，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对宗门出现如此天才、轻松挫败强敌的欣慰，有对其真正实力和那神秘锈剑来历的审视。
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即将到来的、因这两式邪功而可能引出的狂风暴雨的深沉担忧。
今日这场看似简单的继任典礼，恐怕远非一场简单的权力交接，而是暴风雨来临前，最汹涌、最危险的暗潮。
而这暗潮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足以颠覆整个赤霄宗的秘密、阴谋与杀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