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儿说了这许久的话，加之白天在养心殿外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此刻只觉得腿脚酸软难耐。
见身旁就摆着张黄花梨木圈椅，她便想顺势坐下歇歇。
她刚屈膝要往下坐，却听见——
慕无宸见她竟要自顾自落座，心下不悦，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没发话，谁准她坐了？
“站着。朕还没说原谅你。
云芷儿正要在椅面上坐下的动作一顿：“那陛下想怎么罚？不如罚臣妾.....明日再来伺候？”
慕无宸见她这般有恃无恐，语气又沉了几分：“给朕站好了。”
若是从前，云芷儿定会乖乖站着。
那时他说一，她绝不敢往二，每每回话都要在心底斟酌再三，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就会失了圣心。
可这些日子圣宠正浓，她算是摸透了天子的脾气，如今她便是耍小性子也成了娇憨，闹脾气也成了情趣。
这个时候，正是干什么都可爱的时候啊。
这般想着，胆子也肥了几分，竟真的挨着椅边坐下了：“陛下连个座儿都舍不得赐，白天让臣妾在殿外站了整整一日，如今还要罚站，臣妾当真受不住了。”
说完直接侧身倚在扶手上：“臣妾偏要坐，陛下若是看不惯，干脆处死臣妾算了。”
慕无宸：“…...”
他一时语塞，竟被她这般无赖行径惹得眼角微微抽动：“如今是把性子全使在朕身上了？”
云芷儿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一副“我就这样你能奈我何”的娇蛮模样：“是呀。横竖不容臣妾放肆也放肆多回了，再多这一回又何妨？”
正说着，她的肚子忽然“咕噜”响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腹部：“说了这么久，当真饿了。从午膳后便没进过食，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慕无宸虽还在生气，却也不忍真让她饿着，便扬声道：“传膳。”
不多时，宫人便捧着描金食盒鱼贯而入。
领头的尚膳太监指挥着众人布菜，不过片刻工夫，鸭腰口蘑、樱桃肉山药、燕窝秋梨盏、水晶丸子等十余道佳肴便摆满了圆桌。
云芷儿也不等他动筷，自顾自夹起一块樱桃肉，满足地眯起眼睛：“这味道当真鲜美，肉质软烂入味，酸甜恰到好处。”
她又连尝了几样：“还是陛下宫中的小厨房手艺最妙，别处可吃不到这般滋味呢，往后臣妾都要来陛下这儿蹭饭了。横竖陛下一个人也用不了这许多，浪费了多可惜。”
若在平日，慕无宸定要训她“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可如今见她吃得正香，心知说了又不听，听了又不做，索性省了这番口舌，只淡淡道：“吃饱了就回去。”
“陛下别赶人呀。”她夹了块醋鱼到他碗里，还细心剔去了所有细刺。
“这醋鱼酸甜可口，肉质又极鲜嫩，御厨特意用陈年香醋烹制，陛下尝尝？”
“太酸。”
她又舀了勺雪花羹递过去：“那尝尝这个，细腻得像雪花似的，入口即化。”
“太腻。”
“这山煮羊......”
“不吃。”
这次连像样的推拒的理由都懒得找了。
云芷儿被他这般敷衍不耐烦的态度惹出脾气，把筷子一放：“您不吃我吃！”
说罢当真不管不顾地埋头用起膳来。
侍立在一旁的小夏子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待她慢条斯理地用完膳，抬头才发现慕无宸竟一直盯着她用膳，从始至终未曾移开视线。
而旁边的小夏子更是抖如筛糠。
“你先退下。”云芷儿见小夏子吓得脸色发白，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望着小太监仓皇退出去的背影，她不禁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
她人真好啊。
这般体贴下人的主子，满后宫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小夏子战战兢兢地看向皇帝，见主子没有反对，这才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殿门“吱呀”一声合拢。
云芷儿现在也吃饱了，有的是力气，便打算好好哄他。
她轻盈地坐到慕无宸膝上，重新盛了碗雪花羹，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真的很好吃，您就尝一口嘛。”
见他偏过头去，便用玉勺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吃嘛.....就一口。好歹给臣妾个面子。”
慕无宸被她缠得没法，又是蹭又是求的，终是张口接了。
她一勺接一勺地喂，那碗雪花羹很快便见了底。
喂完之后，云芷儿将瓷碗轻轻搁在案几上，指尖还沾着些许晶莹的羹汁：“陛下，臣妾伺候得可还周到？”
慕无宸握住她乱晃的手腕，取出龙纹绢帕细细擦拭她指尖：“朕看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胡闹到底。”
云芷儿顺势勾住他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划着圈：“臣妾是瞧见陛下握着苏修媛的手写字，看到陛下那般耐心教她，心里泛酸得紧。”
“晚上又听说陛下翻了她牌子.....臣妾就是不想陛下去她那儿。”
慕无宸这才正色道：“苏修媛的父亲苏将军此次镇守西门关，三个月数次击退外敌来犯，保得边关百姓安宁。”
“这样的功臣，朕赏他女儿些恩典，于情于理都应当。今日不过是教她写几个字，你倒醋成这样。”
云芷儿听完，就联想到国公府那些糟心事，真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有个得力娘家真好。不像嫔妾那不成器没用的爹，整日就知道让嫔妾在陛下跟前吹枕边。”
“昨儿还递信进来，指望着我替他门生谋个盐铁使职缺，成天就盘算着怎么踩着嫔妾往上爬呢。
慕无宸原以为她会因家世不如人而暗自神伤，没成想她反倒毫不避讳地嫌弃起自己父亲来。
不禁觉得这丫头实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