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陶夭夭下榻的酒店套房内,气氛略显凝重。
苏念卿刚刚结束了对陶夭夭的详细问诊和脉象探查。她收回搭在陶夭夭腕间的手指,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是医者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苏医生,怎么样?”魏薇安迫不及待地问,梅知雪和凌昭也投来关注的目光。
苏念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陶夭夭,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夭夭,你最近除了偶尔心悸、睡眠不安,是否还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躁动,尤其是在……专注于某些特定事物,或者与特定的人深入交流之后?并且伴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陶夭夭愣了一下,仔细回想,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种感觉。有时候和宇飞讨论舞蹈细节久了,或者收到他送的礼物特别开心的时候,是会觉得心跳得特别快,有点飘飘然的兴奋感,那甜味……好像也确实更明显一点。” 她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只当是恋爱中的正常反应。
苏念卿看向陶夭夭,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夭夭,从脉象和你的症状来看,你这是典型的‘心肾不交’兼有‘肝郁化火’。简单说,就是思虑过度,压力太大,加上情绪起伏剧烈,导致身体内部的平衡被打破了。所以会心悸、失眠、多梦,有时还会烦躁不安,甚至出现感官上的错觉,比如闻到特殊气味。”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需要系统调理。我给你开几服中药,以滋阴降火、疏肝解郁为主,再配合针灸安神,能有效缓解症状。但最重要的是,”她看着陶夭夭的眼睛,语气恳切,“你需要学会自我调节,尽量保持心境平和,避免过度投入消耗心神的事物,尤其是那些让你情绪大起大落的人和事。”
陶夭夭认真点头:“我明白了,苏医生,谢谢您。” 她觉得苏医生说得很有道理,完全是从中医角度分析她的身体状况。
魏薇安也松了口气:“能调理就好。”
苏念卿开始准备针灸,她的指尖在陶夭夭腕间穴位落下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丝阴柔黏腻的异种气机在脉络中窜动,这让她心下更加确定。但她面色如常,只是运针更稳,以自己的温和灵力悄悄疏导、安抚。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卫风盘膝坐在地板的软垫上,面前摊开着一块颜色沉黯、边缘已有磨损的古老罗盘,旁边散落着几枚油光温润的铜钱和一本纸张泛黄、以朱砂绘制着繁复星图与卦象的家传手札。
他不能再等了。排练厅里陶夭夭周身那再次试图缠绕而上的桃红色秽气,以及她构筑心象时那微弱却坚韧的光芒,都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被动地等待,风险太大。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要付出代价。
他要进行一次深度的卜算,目标直指那个隐藏在陶夭夭危机背后,戴着“微笑假面”的男人。家传手札中记载了一种名为“溯源寻影”的秘法,能以自身精血与神魂为引,强行窥探与特定目标紧密相关又充满恶意的因果线。此法凶险,对施术者损耗极大,且极易被感知敏锐的施术对象反噬。
卫风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他咬破右手食指,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罗盘中央的天池之上。随即,他双手快速结出几个复杂的手印,口中低声念诵着艰涩古老的咒诀,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灌注于罗盘之上。
嗡——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颤抖,发出低沉的嗡鸣。那滴鲜血如同活物般在盘面上蜿蜒流动,勾勒出扭曲的线条。卫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青筋暴起,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强行抽离,投入一片充斥着混乱、恶意与扭曲情感的洪流之中。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冲击着他的意识:
—— 一片燃烧的、桃红色的火焰之海,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狂笑的女影。
——一张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金丝边眼镜后是空洞的眼神,如同精致的人偶。
——陶夭夭在舞台上旋转,笑容幸福,全身闪烁着不祥的光。
——最关键的一幕:那个戴着微笑假面的男人!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卫风清晰地“看”到,那假面优雅而冰冷,覆盖在一张与秦宇飞一般无二的脸上!假面之后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玩弄、占有与即将达成某种目的的、令人遍体生寒的愉悦!
就是他!
噗——卫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罗盘和手札。强行窥探带来的反噬如同重锤砸在他的神魂上,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他虚弱地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但他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危机并非来自狂热的粉丝或普通的竞争对手,而是来自她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那个她用满是爱意语气提及的“完美男友”秦宇飞!
不知过了多久,卫风才勉强撑起身体。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被污血沾染的罗盘,眼中没有丝毫后悔,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和急切。他必须警告她,立刻!马上!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到书桌前,抓起手机,找到那个他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按下了呼叫键。
——————
酒店套房里,苏念卿刚刚为陶夭夭起针。陶夭夭感觉心神确实安宁了不少,正想向苏医生道谢,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卫风学长”的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并下意识地按了免提,方便双手整理衣物。
“喂?卫风学长?”
“夭夭!”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卫风急促而虚弱,却异常严肃的声音,背景似乎还带着压抑的痛苦喘息,“你听着!我现在很清醒!我看到了那个戴着微笑假面的人,就是秦宇飞!他很危险!他对你另有所图,绝不只是表面上的感情!你离他远一点!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他……”
卫风的话如同连珠炮,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惊悚感,通过免提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套房里。
陶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直接指认秦宇飞的警告惊呆了,脸上血色褪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魏薇安也震惊地捂住了嘴。
梅知雪和凌昭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凝重。苏念卿则微微蹙眉,她能从这声音里听出发话者气息极度紊乱,绝非作伪。
然而,就在陶夭夭呆愣的瞬间,套房虚掩的门外,一个身影“恰好”走了过来,是提着精致食盒的秦宇飞。他似乎是刚到,正准备敲门,却清晰地听到了免提里卫风那石破天惊的指控!
秦宇飞的脚步顿在门口,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凝固,转而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恰到好处的受伤。
陶夭夭也看到了门外的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卫风在电话那头还在急切地警告:“……夭夭!你听到没有!相信我一次!他……”
“够了!”陶夭夭猛地回过神来,又羞又怒,仿佛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当面玷污,她对着手机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了他,“卫风!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宇飞!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
她气得发抖,将卫风后面所有未出口的警告彻底切断。
陶夭夭胸口剧烈起伏,又气又急,几乎要哭出来。她看向门口的秦宇飞,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宇飞,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
秦宇飞这才缓缓走进房间,他脸上没有了往常的笑容,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仿佛受到巨大伤害却仍在努力维持风度的表情。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没有看陶夭夭,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
“夭夭……我没想到……卫风先生他,竟然会对我有如此深的误解和……敌意。”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痛心,“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他,甚至因为他是你的学长,一直对他抱有尊重。可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挑拨我们……”
他抬起头,看向陶夭夭,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夭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半分虚假。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这些莫须有的指控,会影响到你对我的信任,会毁掉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
他这番姿态,将一个无辜被污蔑、却依然深情隐忍的男友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陶夭夭看着他这副“受伤”却依旧“包容”的样子,再对比卫风那“疯癫”的指控,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强烈的愧疚和扞卫爱情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上前一步拉住秦宇飞的手,急切地表态:“宇飞,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是卫风他不可理喻!我以后不会再接他电话了!你千万别生气,别难过……”
秦宇飞反手握紧她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而脆弱的笑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魏薇安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她总觉得秦宇飞的反应过于“完美”,但看着闺蜜那副全然信任、急于维护的样子,她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梅知雪和苏念卿则沉默地看着。她们知道,卫风拼着反噬发出最接近真相的警告,就这样被秦宇飞以“受害者”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化解,并反过来加深了陶夭夭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卫风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秦宇飞的声音,也听到了陶夭夭毫不犹豫的维护。
功亏一篑。
而且,这一次,他可能彻底失去了……接近和提醒她的机会。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