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森刻意将声音揉得温和,甚至扯出几分笑意,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往常一样轻松:“爸爸记住了,肯定按时吃药,放心吧”
可喉间的干涩骗不了人 —— 每说一个字,都像有细小的沙砾在刮擦脆弱的喉咙,疼得他下意识蹙紧眉,指节悄悄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天冷你出门也穿厚点,别学以前为了爱美穿得单薄” 早川森连忙转移话题,反过来絮絮叨叨地叮嘱,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絮烦,生怕再多说一句,喉间的疼意就会泄露秘密
“爸爸大概还有一个月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别糊弄吃饭,不想做就出去吃点好的,晚上门一定要反锁好,听见没?” 他刻意把 “一个月” 说得格外清晰,仿佛重复几遍,这个谎言就能成真
挂断电话的瞬间,病房里的细碎声响骤然沉寂,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冬日的凛冽扫过床沿,吹得米白色窗帘轻轻晃动,在墙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早川森下意识拉紧了身上的羊毛披肩 —— 那是星纱前阵子攒了好久兼职工资,送他的生日礼物,藏蓝色的料子柔软暖和
此刻正堪堪遮住底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也遮住了他锁骨处未愈的输液针孔,以及那被病痛榨干的、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肩膀
谁也不知道,早川森哪是什么 “受了风寒”,更不是去参加 “公司培训”,星澈口中的 “游泳馆最近繁忙,需要帮忙打理”,不过是父子俩串通好的、用来骗星纱的谎言
早在数月前,早川森的癌症就已进入晚期,多次化疗早已无力回天,这次 “外出”,是为了接受一场风险极高的病灶清除手术 ——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赌一次,想多陪星纱走一段路,想亲眼看着她再笑几次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星澈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大衣,领口还沾着外面的寒气,见父亲仍扶着窗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爸,手术都安排好了,后天早上八点,主刀医生是国内最好的专家”
星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刻意装出镇定,他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扶到病床上躺下,伸手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父亲的手腕,只觉得那皮肤下的骨头硌得人生疼
“你手里的事情都妥当了?不用在这守着我,先去忙你的” 早川森看着儿子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 他知道,星澈最近一边要盯着医院的事,一边要应付 夜幕”的事务,还要防备梵天的动静,早就快撑不住了
“都交代给下面人了,您放心” 星澈避开父亲的目光,又低头掖了掖被角,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家常,从星纱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家里的盆栽,直到早川森呼吸渐沉、似是睡熟,星澈才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走出医院大楼,星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尖颤抖着抽出一支烟点燃,尼古丁的辛辣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下心头翻涌的焦灼,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星纱在家会不会又只吃泡面?父亲的手术成功率不足三成,能不能顺利挺过来?还有梵天最近反常的沉寂 —— 以往总会时不时找夜幕麻烦的他们,最近却毫无动作,这种安静比以往的针锋相对更让人不安,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夜风裹着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星澈猛地将烟蒂摁灭在垃圾桶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那些暗地里的明争暗斗、家族纠葛,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后天父亲就要上手术台了,这才是压在他心头唯一的大事
他不知道,自己刚离开不久,医院对面的街角,一辆黑色轿车里正坐着凛,她穿着黑色风衣,指尖搭在冰凉的车窗上,目光透过玻璃,精准地落在医院住院部的七楼窗口 —— 那是早川森病房的方向
她面前的平板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医院的监控画面:星澈扶着早川森躺下的身影、父子俩低声交谈的侧影,甚至星澈掖被角时颤抖的指尖,都被镜头捕捉得一清二楚
早在一周前,凛就通过情报网查到了早川森的真实情况 —— 晚期癌症、风险极高的手术、父子俩对星纱的刻意隐瞒
她也知道星澈口中的 “游泳馆” 不过是借口,知道他每天在医院和 “夜幕” 据点之间奔波,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一边守着父亲,一边防备着梵天的动向
平板旁放着一部加密电话,屏幕上还停留在与手下的对话界面:“确认梵天暂无动作,仍在调查夜幕首领身份,未察觉星纱与早川家的关联,是否需要进一步干扰?”
凛指尖轻点屏幕,回复 “继续盯紧,暂不行动”,随后便将电话锁屏,目光重新落回医院的方向
此刻,她看着星澈匆匆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电话—— 星纱的定位还在家里,屏幕旁的小字显示 “目标在家中,无异常”
她知道星纱还在家等着父亲和哥哥的消息,知道那个女孩此刻或许正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对着四安华里的 “爸爸” 对话框发呆,或许还在为父亲的 “感冒” 担心,想着等他回来要煮点姜汤
可凛没有动,她既没有告诉星纱真相,也没有插手星澈和早川森的决定,对凛而言,星纱的纯粹是这场掺杂着家族恩怨、权力斗争的复杂棋局里,最难得的一抹亮色 —— 她不想用残酷的真相打破这份平静
而早川森的挣扎、星澈的守护,是这家人的选择,她虽掌握着所有情报,却不愿轻易干涉 —— 凛更想看看,这份拼尽全力的守护,能在暗流涌动的黑夜中,撑多久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早川森醒了。病痛早已让他无法安稳入睡,剧烈的疼痛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身体,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
化疗把他的身体掏得只剩一副空架子,从前能单手举着星纱在院子里转圈、能轻松扛起一箱矿泉水的臂膀,现在连端起一杯温水都要颤巍巍的,指节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输液针孔淤青,紫得像要渗出血来
夜里疼得睡不着时,早川森就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发呆,那些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滴答、滴答,像在倒数他剩下的日子
可他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星纱的小时候:刚学会走路时,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额头撞得他生疼,她却咯咯地笑,小手揪着他的领带不放
星纱第一次学画画,把红的蓝的颜料抹得满脸都是,举着画纸跑到他面前,大声喊 “爸爸快看,我画的超人早川,比电视里的还厉害”
“还有一个月就回家了” 早川森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说了无数次的谎言,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抬手摸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指尖微微颤抖 —— 他多想再给星纱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可他不敢
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怕自己的声音泄露了脆弱,更怕自己再也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再也不能兑现 “一个月后回家” 的承诺
早川森不怕死,活了大半辈子,在早川家与黑泽家的恩怨里摸爬滚打,刀光剑影见得比饭还多,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可他怕,怕自己走了,星澈护不住星纱;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会利用星纱 “血管里流着两家的血” 这个秘密,伤害她
“星纱的血管里流着两家的血” 这句话像魔咒,这些年无数次在早川森梦里回响,每次醒来,都让他冷汗涔涔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星纱和星澈 —— 没能给他们兄妹俩一个普通的家庭,没能让他们俩都远离这些纷争,甚至连现在,都要靠谎言来维系星纱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