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浸染了一层诡异的淡紫色,像是有人打翻了巨大的葡萄味果汁桶,把整个城市都浸泡在甜腻却危险的色泽里。阳光被彻底隔绝,唯有那氤氲的紫雾弥漫在天地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林北星盘腿坐在电脑前,油腻的头发乱成鸡窝,身上那件印着“生无可恋”字样的t恤已经穿了三天。耳机里是激烈的枪战音效,他的手指在键盘鼠标上翻飞,嘴里还叼着半块昨天剩下的压缩饼干,嚼得嘎嘣作响。
屏幕右下角的聊天软件图标疯狂闪烁着,好几个群聊都在以每秒几十条的速度刷屏。“快看窗外!那紫色的雾是什么鬼东西?”“报警电话打不通!”“有怪物!街上有人在咬人!”……类似的惊呼与恐慌弥漫在虚拟的网络世界。
他瞥了一眼那不断跳跃的图标,顺手将其设置成免打扰模式,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啧,现在的网友,戏真多。”他嘟囔一句,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一个漂亮的Z字抖动,躲开boSS的致命一击,反手一发精准的狙击,屏幕中央爆出巨大的“胜利”字样,“天塌下来,也得让老子先打完这局再说。”
这不是他心大,实在是他这条资深咸鱼的人生信条就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苟着绝不拼命。作为一名光荣的(前)程序员,在耗尽所有精气神卷完上一个致命项目后,他果断选择了躺平。父母早逝留下的些许遗产,加上他之前拼命攒下的“Fuck You money”,足够他在这座城市边缘的出租屋里苟上很长一段时间。
更何况,作为一个合格的末日预备役(自封的),他早就在这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囤积了足够消耗三个月的战略物资:泡面按箱算,火腿肠论捆计,矿泉水堆了半壁江山,还有足以支撑他精神世界的快乐水堡垒。在他看来,就算真有什么世界末日,只要这间小屋不塌,他林北星就能在这里苟到天荒地老,苟到海枯石烂。
游戏胜利的音效激昂悦耳,林北星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也就是在这极致的安静与满足降临的刹那,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外传来的不再是寻常的城市白噪音——车流声、喇叭声、楼下大妈们的闲聊声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得刺耳的防空警报?、此起彼伏的、仿佛要撕裂喉咙的尖叫,以及……某种他从未听过的、低沉而黏腻的、令人牙酸脊背发凉的嘶吼。
那声音,不像任何已知的动物。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了天灵盖。林北星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将饼干放下,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蹭到窗边。他不敢整个暴露,只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眯起一只眼朝外望去。楼下的街道,已然是一片混乱的炼狱景象。几辆汽车如同被顽童捏碎的玩具,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撞在一起,引擎盖扭曲翻起,冒着滚滚黑烟。街道上,几个人影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伏在地上,头颅深埋,肩膀耸动,似乎在……啃食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东西”?那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漫延开来。
等等,啃食?!
林北星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揉了揉眼睛,几乎将脸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使劲再看。那根本不是“似乎”!就是在啃!清晰无比!其中一个“人”似乎被什么动静惊动,猛地抬起头——灰败如同死鱼的皮肤,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眼白的双眼,嘴角撕裂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鲜红的肉丝和暗色的血块挂在唇边和下颚。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随即锁定了不远处一个正在疯狂奔逃的活人,然后四肢着地,以一种扭曲但迅捷的速度追了上去!
“我……靠!”林北星手一抖,窗帘“唰”地一声落了下来,隔绝了窗外那令人窒息的世界。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擂鼓,撞得他胸口发疼,呼吸都带着颤音。真……真来了?电影、小说里的桥段,他妈的真成现实了?!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他的腿有些发软,脑子里嗡嗡作响。然而,这极致的恐慌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多年来的咸鱼生涯锻炼出的强大自我安慰(和逃避)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慌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能保命吗?除了让自己死得更快一点,屁用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那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战栗强行压下去。对,冷静,林北星,你可以的!你可是准备了那么久!(虽然原本只是为了更好地躺平)
他强迫自己动起来。首先,检查门锁!老旧的防盗门,反锁旋钮被他拧到底,又挂上链条锁,再费力地把门后那根顶门杆(网购的,号称能防爆)支棱好。很好,暂时固若金汤。其次,拉上所有窗帘,不留一丝缝隙,制造无人在家的完美假象。然后,摸到开关,“啪嗒”一声,将室内所有灯光熄灭,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种昏暗但安全的光线中。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有闲心走回电脑桌前,把刚才那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干涩的饼干碎屑刮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反而让他更清醒。
“问题不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颤音却强装镇定的语气给自己打气,“物资充足,防御到位,只要守住这个据点,我林北星就是末日里最持久的……”
“嘭!!”
一声沉闷却巨大的撞击声,猛地从他刚加固好的防盗门方向传来!整个门框都随之猛地一震,灰尘簌簌落下。
林北星浑身一僵,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大脑,耳边嗡嗡作响。
他屏住呼吸,连饼干都不敢咽下,踮着脚尖,如同最专业的窃贼般悄无声息地再次蹭到门后。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颤抖着,将眼睛死死贴在冰冷的猫眼上,朝外望去...
只见对门那个平时总爱笑呵呵递给他水果的张大爷——或者说,曾经是张大爷的那个“东西”正一下一下,用他那花白的头颅,机械而执着地撞击着他家的防盗门!张大爷的脖子以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布满了暴突的、如同蛛网般密布的青紫色血管,双眼只剩下浑浊的眼白。他张着嘴,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带着黑色污垢的双手僵硬地向前伸着,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抓挠着林北星的门板。
“嘭!嘭!嘭!”
撞击声一声重过一声,如同丧钟敲响在林北星的心头。门框连接处的墙壁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那扇他寄予厚望的防盗门,在这非人力量的持续撞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林北星背靠着剧烈震动的门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下下撞击传来的恐怖力量,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他环顾四周,想要找一件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目光最终落在了鞋柜上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他下雨天用来挡雨的、廉价的、长柄塑料雨伞。
他猛地扑过去,紧紧攥住那轻飘飘的伞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转过身,将雨伞那毫无威胁的尖端对准不断震动的房门,摆出一个滑稽又悲壮的防御姿势,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难道我这短暂的、与世无争的咸鱼生涯,还没正式启航,今天就要彻底交代在这扇破门后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