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昆。
三个楷体字,伴随一份灰败的电子档案,悬浮在秦卫兵眼前。
他立刻对身旁的纪九歌下令。
“帮我查这个人的所有公开信息,现在的位置。”
“收到。”
纪九歌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数据流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不到三十秒,她抬起头。
“哥哥,找到了。马英昆,前科大少年班的天才,二十五岁博士毕业,三十岁就成了国家863星尘计划的首席科学家。”
屏幕上跳出一张黑白照片,男人英气勃发,站在一块写满公式的黑板前。
“项目失败后,他的档案被封存,最后的公开记录是……在老家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当图书管理员。”
纪九歌的口吻难以置信。
从国家级项目的首席,到职业学院的图书管理员,这种落差令人窒息。
秦卫兵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起身,将那件盖在纪九歌身上的军大衣重新穿上。
“准备车,我们现在就去见他。”
他没有任何犹豫。
“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说话间,他调出那份残缺、作废的物理模型,将其拷贝进加密U盘。
下午。
一座破败的三线城市。
阳光穿过浑浊的空气,洒在职业技术学院的校园里。
秦卫兵走在杂草丛生的水泥路上,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陈腐味道。
不远处的图书馆,木牌匾歪斜着,油漆大片剥落,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忘的时光。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浓重的旧书和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他在一排排积满灰尘的高大书架后,找到了马英昆。
他佝偻着背,坐在角落的小木桌旁,用透明胶带仔细修补一本破旧的《电工手册》。
他头发花白,身穿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沾满陈年灰迹。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
秦卫兵将保温饭盒轻轻放在桌上,金属与木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马老师,我叫秦卫兵。”
他开门见山。
“我来,是想请您出山,完成一个您二十年前没有完成的梦想。”
马英昆粘胶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都没抬。他的手很稳,不带人间烟火气。
“我只是个看书的,没什么梦想。饭留下,你走吧。”
他的嗓音干涩,像是许久没和人说过话。
秦卫兵没有放弃,将加密U盘从口袋里拿出,推到他面前。
“这里面,有一样东西,我相信您一定会感兴趣。”
U盘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划出一道干净的痕迹。
这一次,马英昆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陡然爆出骇人精光。
他挥开U盘。
“滚!”
U盘划出一道抛物线,撞在远处的书架上,掉在地上,外壳摔得粉碎。
他低吼着,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你们这些人,还想从我这个废人身上榨取什么?滚出去!”
“砰!”
他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书籍、胶带、笔筒和那盒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散落一地。
秦卫兵被他推出图书馆,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震落满墙灰尘。
秦卫兵站在门外,表情凝重。
他的视线扫过破旧的图书馆,最终落在旁边一栋荒凉的废弃教学楼上。
那里,曾经是这所学院的物理实验室。
他转身回到车上。
纪九歌担忧地看着他。
“哥哥……”
“九歌,帮我个忙。”秦卫兵的指令清晰冷静,“我要这所学院建校以来所有的课程表,尤其是物理课的。还有,马英昆来到这里之后,所有的行为记录,监控录像,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好!”
纪九歌立刻投入工作,她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几分钟后,她有了发现。
“哥哥,很奇怪。马英昆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废弃教学楼三楼最东边的教室待一小时。但那里早就断电,黑漆漆的,他去做什么?”
秦卫兵心中一动。
“调出那间教室以前的用途。”
纪九歌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是学院以前最好的阶梯物理教室。二十年前,马英昆刚到这里,曾在那间教室主讲过一学期《理论物理选修》,后因报名人数太少而停课。”
秦卫兵立刻推门下车,直奔那栋废弃的教学楼。
他知道,那里就是解开马英昆心结的钥匙。
夜幕降临,他潜入教学楼,避开杂物,摸到三楼走廊尽头。
那间教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清冷的月光。
里面没有灯火,却隐约传来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
秦卫兵凑到门缝前,向里看去。
月光透过巨大的窗户洒在教室里。
马英昆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在巨大的旧黑板上奋笔疾书,写下一行行复杂公式。
他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仿佛在给一群看不见的听众讲授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这一幕,诡异而悲凉。
秦卫兵退回到走廊的阴影里,对纪九歌下达了新的指令。
“九歌,用我的备用最高权限,调出星尘计划失败调查报告的所有附件,我要最深层的资料。”
“权限确认,正在调取……”
一份绝密调查报告附件,出现在秦卫兵的AR视野中。
在无数枯燥的报告里,他看到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马英昆站在一块黑板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而在他身旁,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的年轻学生,正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为他擦拭着黑板的一角。
那个学生,就是年轻时的陈实。
纪九歌的发现也同步传来。
“哥哥!重大发现!星尘计划失败后,陈实发表了一篇关于等离子体约束场的论文,这篇论文让他一举成名,奠定了今天的学术地位。我通过交叉比对,发现这篇论文的核心模型,和马英昆被封存的个人研究草稿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但是……”
纪九歌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简化了一个关键的非线性变量,导致理论存在致命缺陷!这个模型永远无法实现能量正增益!”
秦卫兵看着教室内月光下孤独授课的身影,彻底明白了。
他明白了,马英昆并非自我放逐,而是在用这种偏执的方式守护着自己那个尚未完成、也无法完成的理论。陈实的背叛和窃取,是他封闭内心的真正原因。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秦卫兵心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