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落霞山脉最后的余晖,为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山谷披上了一层凄迷的暖色。
凤灵儿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吕修缘,柳眉紧蹙。此地刚经过大战,气息紊乱,绝非疗伤善地。敖天他们虽退去,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心怀叵测之辈被刚才的动静引来。
必须尽快离开!
她不再犹豫,小心地将吕修缘扶起,七彩霞光托住他的身躯。凤灵儿身为皇境七重的天骄,带一个人飞行自然不在话下。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并未返回危机四伏的九霄城,而是朝着落霞山脉更深处,一处她之前偶然发现的安全所在疾驰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凤灵儿在一处隐蔽的山崖前停下。崖壁上爬满了厚厚的藤蔓,她拨开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进入洞内,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洞穴不算太大,却干燥整洁,顶部有天然的缝隙透下些许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暖意,似乎是某种火属性灵脉的支脉逸散所致。最奇特的是,洞穴深处,竟有一处由干燥柔软的灵草和某种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羽毛铺就的“巢穴”,显然是凤灵儿之前在此暂歇时布置的。
这里,可以说是她在东域的一个临时“凤巢”。
凤灵儿将吕修缘轻轻放在那柔软的羽毛巢穴中,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胸前那触目惊心的焦黑掌印,心中没来由地一紧。敖天那一击,凝聚了青龙一族皇境巅峰的全力,若非这秃驴修为深厚,佛体强韧,恐怕当场就陨落了。
她不敢怠慢,先是仔细检查了吕修缘的伤势。经脉受损严重,五脏六腑都被狂暴的龙力震伤,最麻烦的是那侵入体内的青龙煞气,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
凤元回天丹的药力已经在发挥作用,护住了他的心脉,但要驱除青龙煞气,彻底修复伤势,还需要时间和他自身的配合。
凤灵儿盘膝坐在吕修缘对面,伸出双手,掌心相对,悬于他胸膛伤处上方。精纯而温和的凤凰神力,带着涅盘新生的道韵,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吕修缘体内。
凤凰之力,天生对龙族力量有一定的克制与净化之效。此刻,那原本顽固肆虐的青龙煞气,在接触到这七彩神力时,如同冰雪遇阳,开始丝丝缕缕地被消融、驱散。
昏迷中的吕修缘,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温暖舒适的力量,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洞外夜色渐深,洞内只有两人平稳(一个平稳,一个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凤凰神力流转时发出的微弱霞光。
不知过了多久,吕修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灵儿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专注与些许疲惫的绝美脸庞。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持续输出神力为他疗伤,对她消耗也是不小。
吕修缘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此刻的凤灵儿,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与高贵,多了几分柔和与真实。那专注的神情,微微抿起的唇瓣,都让他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感受着体内那温暖祥和的凤凰神力,正一点点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驱散着阴寒的龙煞。这种感觉很奇妙,与他自身刚猛霸道的佛力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与大道韵味。
“看够了没有?”
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凤灵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吕修缘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与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
吕修缘被抓个正着,也不尴尬,反而咧嘴笑了笑,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标志性的惫懒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女菩萨救苦救难,贫僧无以为报,只能多看几眼,铭记于心,日日感念。”
“油嘴滑舌,看来是死不了了。”凤灵儿收回双手,敛去周身神力,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耳根处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幸好洞内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她转过身,从储物戒中又取出一些灵泉和灵果,放在吕修缘身边:“你伤势未愈,还需静养。青龙煞气我已帮你驱除大半,剩下的需要你自己运功化解。”
吕修缘支撑着坐起身,靠在柔软的羽毛垫上,感受着体内依旧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的伤势,心中感慨。他双手合十,难得正经地行了一礼:“多谢女菩萨救命之恩。此番恩情,贫僧铭记五内。”
凤灵儿背对着他,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角,淡淡道:“不必。若非因我,你也不会遭此劫难。”
吕修缘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洞穴深处那由七彩羽毛铺就的“巢穴”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笑意:“若非此劫,贫僧又如何能得入女菩萨的‘香闺凤巢’?可见祸福相依,缘法妙不可言。”
“你!”凤灵儿猛地转身,俏脸含煞,“死秃驴,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将你丢出去!”
“阿弥陀佛,女菩萨息怒。”吕修缘立刻告饶,但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女菩萨,你觉得,何为佛?”
凤灵儿被他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答道:“佛是觉悟者,是超脱者,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吕修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拿起身边的酒葫芦,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壶酒。他仰头灌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才缓缓道:“那是别人家的佛。在我吕修缘看来,佛……是自在。”
“自在?”凤灵儿蹙眉。
“不错,自在。”吕修缘目光变得有些悠远,“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若被清规戒律所缚,失了本心自在,那修的不是佛,是枷锁。见美色而不动邪念,是定力;但若连欣赏美的勇气都没有,那便是懦弱与虚伪了。”
他看向凤灵儿,目光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贫僧追随女菩萨,起初或许是因皮相之美,但时日久了,更吸引贫僧的,是女菩萨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纯净,是那份于火焰中涅盘新生的道韵。此乃天地造化之神奇,万物生长之灵秀。观之,赏之,思之,悟之,皆是对大道的体认,对生命的礼赞。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凤灵儿听着他这番惊世骇俗,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至理的言论,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她自幼接受凤凰一族的传承教育,所闻所见,皆是规矩法度,何曾听过这等“离经叛道”却又直指本心的说法?
这个秃驴,似乎真的和那些古板的和尚不一样。
吕修缘见她沉默,也不再多言,开始闭目凝神,运转佛门心法,配合体内残余的凤凰神力,加速修复伤势。淡淡的金色佛光与七彩霞光在他周身交织,竟显得异常和谐。
凤灵儿看着进入入定状态的吕修缘,看着他苍白脸色渐渐恢复一丝红润,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惫懒下隐藏的坚毅与通透,心中波澜起伏。
这个“自在”的佛子,像一颗投入她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远。
她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以及天边那轮清冷的弯月,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一些东西,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或许,大道三千,并非只有涅盘重生这一条路?或许,这红尘俗世,也并非只有清冷孤寂一种颜色?
洞内,佛光与霞光氤氲;洞外,夜色正浓。
两颗原本轨迹迥异的心,在这小小的“凤巢”之中,因一场劫难,一次疗伤,一番论“禅”,悄然拉近。
情愫,便在这一点一滴的相处与认知中,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