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叫仿佛不是出自我的喉咙,而是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
它榨干了我肺部最后一丝空气,也抽空了我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瘫软在床沿,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斑和扭曲的暗影,耳边是血液奔流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张写着冰冷结论的纸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眼底,烫在我的灵魂上,留下永世无法磨灭的、带着血腥气的印记。
直系血缘(母女)概率 > 99.99%
确认。
确认……
确认我是谢婉清的女儿。
确认那个被活体摘除心脏、灵魂囚禁十七年只为换取儿子一线生机的女人,是我的母亲。
确认我与谢予琛之间,横亘着这样一条无法逾越的、由至亲鲜血染红的鸿沟。
“呵……呵呵……”
破碎的、带着泪意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比哭更难听。
荒谬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灭顶而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悲剧的旁观者,是被系统选中的、不幸卷入的宿主,是被谢予琛强行绑定的、需要复仇或救赎的对象。
可原来,我从出生起,就是这悲剧核心的一部分。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献祭的产物?还是说,我的出生,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更深的阴谋?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
姜兰(我以为是母亲的那个女人)临死前欲言又止的泪眼……
工地上江遇白递来的那瓶可疑的水……
系统绑定那一刻,灵魂深处传来的、莫名的悸动与熟悉感……
还有谢予琛看向我时,那复杂难辨的、时而冰冷时而挣扎的眼神……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个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答案。
他不是因为系统才靠近我。
他不是因为所谓的“守护者”职责才一次次救我。
他或许……早就知道。
知道我是他母亲用命换来的、某种意义上“延续”了母亲生命的存在?知道我这具身体里,流淌着与他母亲同源的血?
所以,他恨我?因为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母亲是为了什么而死?还是……他对我那扭曲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执念,也源于这份畸形的血缘牵连?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猛地俯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畏寒的战栗。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姜小姐!姜小姐您怎么了?”是李铭焦急的声音,伴随着试图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的响动。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音。
不能让他进来。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看到那张纸片。
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所认知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的身份,我的过去,我与周围所有人的关系,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碾碎!
我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的、可笑的傀儡!一个承载着悲剧血统而不自知的、移动的罪证!
巨大的冲击和颠覆带来的,不是清醒,而是更深的混乱与一种濒临崩溃的狂乱。
大脑像是被塞进了高速运转的离心机,所有思绪都被搅得粉碎,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一片毁灭性的空白。
我抬起头,茫然地环顾这间精致却冰冷的病房。
这里的一切,这所谓的“保护”和“照料”,此刻看来,都像是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牢笼。一个由谢予琛掌控的、囚禁着真相和我这个“血统证据”的牢笼。
他要做什么?
他把我留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像保存他母亲的心脏标本一样,将我也作为一个“纪念品”囚禁起来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不。
我不能留在这里。
一个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念头占据了所有思绪——逃离!
离开这里!离开谢予琛的掌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身份和真相!我必须弄清楚,在我出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婉清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兰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双腿却软得如同棉花,刚一站起就踉跄着摔倒在地,手肘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感觉不到疼痛。
“姜小姐!请您开门!否则我只好强行进入了!”李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
他要进来了!
恐慌如同电流窜遍全身!我猛地看向地上那张飘落的纸片,连滚爬爬地扑过去,一把将其抓起,死死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能证明我存在、证明这荒谬真相的唯一凭证。
然后,我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病房自带的、那个狭窄的卫生间。
“咔哒——”
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李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空荡的床铺,然后定格在正狼狈爬向卫生间的我身上。
“姜小姐!”他脸色一变,快步冲进来。
在他碰到我之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了卫生间的门,反手“砰”地一声将其关上,落锁!
“姜小姐!开门!”李铭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我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起来。
右手紧紧攥着那张揭示了我血统起源的纸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门外是李铭焦急的拍门和呼唤。
门内,是我整个世界崩塌后,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声流淌的、冰凉的泪水。
血统的枷锁,已牢牢铐住了我的灵魂。
而前路,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浓稠的黑暗。
(第六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