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沉重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节肢尖刃,被Scar递到了靡思的手中。它的重量超出了她的预期,漆黑的甲壳表面还残留着巨兽粘稠的体液,触感冰冷而粗糙。她用双手才勉强抱住,这件“战利品”几乎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高,将她衬托得愈发纤细。
空气中,celtic压抑的、充满威胁的咕噜声像是一台即将过载的引擎,随时可能爆炸。
但靡思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充满敌意的声音上,也不在这件象征着荣誉的战利品上。她的视线,穿过Scar重新戴上的面甲,牢牢地锁在他那还在冒着丝丝白烟的肩铠上。那里的合金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边缘处甚至能看到下面被灼伤的、泛着荧光的墨绿色皮肤组织。
在她心里,一个清晰的念头瞬间成型:这三个人都是武力担当,不能受伤。嗯!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沉重的节肢尖刃小心地靠在岩石上,然后迅速转身,拉开了自己腰间那个看起来不起眼、却装满了应急物资的战术包。拉链拉开的“嘶啦”声,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支银色的、笔形喷雾器被她取了出来。瓶身上印着一些她自己才看得懂的精密分子结构图和警示标识。
她拿着那支小小的喷雾器,径直走向了如山岳般伫立的Scar。
celtic的咕噜声瞬间拔高了一个调,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他甚至向前踏了半步,似乎随时准备阻止这个人类对他们的领袖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但Scar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靡思走到他面前,看着她举起那支奇怪的、他从未见过的金属管子,对准自己受伤的肩膀。他从她的动作里,没有读出任何敌意或恐惧,只有一种……专注。一种类似于工匠在修复珍贵器物时的专注。
“噗——”
靡思按下了喷雾器的阀门。一股极细的、带着淡淡清凉气味的白色雾气,被精准地喷洒在被酸液腐蚀的区域。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还在沸腾、冒着白烟的残留酸液,在接触到白色雾气的瞬间,就像是被浇灭的火焰,迅速平息下来。刺鼻的酸臭味被那股清凉的气味中和、覆盖,肩铠上灼热的温度也似乎在迅速降低。
做完这一切,靡思收起喷雾器,对着Scar的面甲,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处理完毕。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她转过身,走向了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celtic。
“吼……?”celtic喉咙里发出一声充满戒备的低吼,双手的腕刃“唰”地弹出一半,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做出了防御姿态。这个人类想干什么?挑衅吗?
靡思停在了距离他两步远的安全距离。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手指了指他刚才格挡巨兽节肢时,被溅到几滴粘液的臂铠。那几滴粘液虽然没有造成大面积腐蚀,但也在坚硬的合金上留下了几个丑陋的斑点。
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好像一个维修工在指出机械上的一处瑕疵。
celtic的低吼卡在了喉咙里。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又猛地抬头看向她的脸。他那被面甲遮挡的、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全然的……茫然。
她……这是在干什么?……
检查我的伤?不,这点损伤根本不算伤……
那她是在……关心我?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而暴怒的脑海中炸响。关心?一个弱小的、本应是战利品的人类,在关心一个Yautja战士?这……这怎么可能?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心中的怒火,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无法理解的混乱。他甚至忘记了收回那弹出了一半的腕刃,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靡思的目光在他的臂铠上停留了几秒。
确认celtic并没有受到实质性损伤后,靡思最后看向了chopper。
chopper一直站在巨兽的尸体旁,像一个沉默的幽灵,观察着这一切。当靡思的目光投向他时,他那戴着面甲的头颅,以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轻轻地点了一下。同时,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短促、极轻微的、如同齿轮啮合般的“咔哒”声。
这是Yautja语境中,表示“确认”、“理解”和“赞许”的信号。他看懂了。这个人类,正在用她的方式,维护这个临时狩猎小队的“完整性”。她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累赘,而是一个具备独特、且无法替代价值的……同伴。
靡思也看懂了他的回应。她放松下来,走回到那根巨大的节肢尖刃旁。
新的寂静降临了。但这一次,空气中不再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celtic像一尊石化的雕塑, chopper则重新开始处理他的战利品,而Scar……
Scar走上前,弯下腰,用他那只完好的大手,轻而易举地拎起了那根对靡思来说无比沉重的节肢尖刃。然后,他转过身,再次将它递还给靡思,但这一次,他递的是更容易抓握的、相对纤细的末端。
做完这个动作,他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容置疑的喉音,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重新踏入了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丛林。
阵型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靡思不再是被单纯地“包裹”在中央,而是走在了Scar的侧后方,一个既能受到保护、又能清晰观察前方环境的位置。chopper依旧负责侧翼的警戒,而celtic……他出人意料地,主动殿后,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他的脚步依旧沉重,但那股狂躁和不耐烦的气息消失了。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越过Scar和chopper的肩膀,落在前方那个正小心翼翼地跟着队伍前进的、纤细的人类背影上。
弱小。
是的,弱小得不堪一击。任何一只丛林里的野兽都能轻易撕碎她。
但是……
她用一块石头就改变了战局。
她面对Yautja的鲜血标记,没有尖叫失措。
她……还懂得如何处理连Yautja合金都能腐蚀的酸液。
她……刚才检查了我……
celtic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种种矛盾的印象在他的思维里冲撞,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这种烦躁不同于之前被轻视的愤怒,而是一种……无法定义、无法掌控的混乱。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以前一样,鄙视这个异族,将她视为一个会走路的荣誉符号。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了。每当他试图升起那种念头,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举着那支银色喷雾器,平静地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臂铠上那几个已经被中和、不再有威胁的酸蚀斑点。
“咕……噜……”
一声极其细微的、困惑的咕噜声,从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从喉咙里泄露了出来。
走在最前方的Scar,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兄弟气息的变化。他没有回头,但面甲下的嘴角,那四瓣颚状嘴,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敛去。
丛林的光线愈发昏暗,巨大的、奇形怪状的植物遮蔽了天空中的双日。空气湿热而粘稠,充满了未知生物的啼鸣和腐殖质的气味。他们穿过一片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菌类植物群,脚下踩着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苔藓,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靡思一边紧跟着Scar的步伐,一边快速地用腕上的计时器记录着周围的环境数据——温度、湿度、气压、辐射水平……以及那些发光植物的光谱。作为科学家的本能,让她即使身处险境,也无法抑制住对这个全新生态系统的好奇与探索欲。
就在这时,Scar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抬起一只手,做出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战术手势。
chopper和celtic立刻定在原地,武器瞬间进入了激发状态。
靡思也立刻停下,压低身体,警惕地望向前方。
在他们前方的密林深处,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菌类的幽光,而是一种温暖的、橙黄色的、像是火焰一样的光芒。并且,那光芒还在有规律地闪烁着。
伴随着光芒,一阵模糊的声音也顺着微风传来。那不是野兽的咆哮,也不是自然的声响,那是一种……文明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吟唱,又像是在交谈。
Scar的面甲上,红色的索敌光点闪烁了几下,显然是在进行热源和音频分析。片刻之后,他转过头,看向靡思。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光源,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盔甲上,那个代表着他们Yautja一族的徽记。
他的意思很明确:前方,有他的同类。
这个发现让整个小队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前方的光芒和声音,意味着一种不正常的状况。要么,是某个被流放的“恶血”(bad blood)——被族群驱逐的罪犯。要么,就是……更高级别的、正在进行大规模狩猎的……长老级猎手。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Scar他们这个刚刚完成试炼、并且还带着一个“异族同伴”的小队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Scar缓缓蹲下身,他从手腕的电脑上投射出一幅小型的三维地形图,光影在潮湿的地面上勾勒出周围的环境。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地点了几下,规划出一条可以绕到光芒侧翼、进行隐蔽侦察的路线。
他看向chopper和celtic,两人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他最后看向靡思。他的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你是留在这里等待,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这一次,他依旧将选择权,交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