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十三分。
靡思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噩梦,没有声响,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风呜咽。一切都和她入睡前一模一样,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违和感,如同粘稠的蛛网,正无声地包裹着她。
她缓缓地坐起身,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昏黄的床头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将熟悉的家具勾勒出模糊而温暖的轮廓。墙上的海报、书桌上的摆件、半开的衣柜门……一切都井井有条,寻不出一丝异样。
可那种感觉依然存在。
就好像……空气的密度变了。又或者,是阴影的形状,在视觉的死角里,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扭曲。她感觉自己正被凝视着,不是那种带着温度的目光,而是一种……类似于宇宙深空的、没有感情的审视。冰冷,辽阔,无处不在。
潘尼怀斯。
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浮现,伴随着一阵细微的战栗。是他。他没有走。他只是用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停留在这里。
他说的“离开”,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刺,扎进了她刚刚被安抚好的心脏。所谓的庇护所,原来只是一个装潢得更精致的、没有栅栏的囚笼。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梦境,甚至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惊醒,或许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让她四肢冰凉。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与那个存在的差距,是凡人与神只般的遥远。她的那些小聪明,那些自以为是的“掌控”,在他眼中,恐怕和蚂蚁搬家一样可笑。
恐惧之后,是更深的不安。如果他觉得这个游戏无聊了怎么办?如果他找到了下一个“更有趣”的玩具怎么办?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声音、温暖、安全感——都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不。
绝对不行。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径直走向书桌。唯一能破局的,只有那个她与生俱来的、连潘尼怀斯或许都未能完全洞悉的秘密。
那本古老的、线装的书。
她将书捧在手中,封面的触感粗糙而温润,像一块历经风霜的旧木。她翻开书页,那些只有她能看懂的、如同活物般在纸上蜿蜒的古老文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沉静而神秘的气息。
这不仅仅是沟通的工具,这是她血脉的传承,是刻在她灵魂里的钥匙。
她没有去寻找与潘尼怀斯交流的那几页,而是凭着一种模糊的直觉,一页页地向后翻去。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的指尖从那些记载着奇异见闻、古老秘闻的文字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书本的后半部分。
那里,用一种比之前所有文字都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朱红色墨水,记载着一个……仪式的残片。
标题是:《魂之锚定》。
没有繁琐的解释,只有几行简洁到近乎冷酷的条文。
【择一魂为‘上位’,以为锚。择一魂为‘下位’,以为索。】
【锚定则永世不移,索缚则永世不脱。】
【上位者,可感知下位者一切之思,一切之感,一切之存。】
【下位者,其命、其魂、其自由,皆系于上位者一念之间。】
……将两个灵魂,永生永世地捆绑在一起。
一个成为绝对的主宰。
另一个,成为绝对的附属。
靡思的呼吸停滞了。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仿佛还带着余温的朱红色字迹。那不是一个平等的契约,那是一个……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囚笼。一方将拥有另一方的一切,包括思想和感知。
她可以……用这个,来“锚定”潘尼怀斯。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所有迷雾。
她要他。
她要他永远在她身边。
她要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秘密,都对她毫无保留地敞开。她要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与她紧密相连。她要他再也无法离开,再也无法用谎言欺骗她,再也无法将她视为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具”。
无论他是否愿意。
她不在乎。
她要成为“上位者”。
靡思静静地站在书桌前,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辉。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所有的恐惧、不安与依赖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神的、冰冷的平静。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中迅速而清晰地成形。
她需要他的“本质”,一滴血,或者任何承载他力量的媒介。她需要一个时机,一个他足够放松、足够“信任”她的时机。昨晚他留在她无名指上的那个红色气球印记,或许就是最好的媒介。
她要控制潘尼怀斯。
用这古老的、不容反抗的契约,将这个来自宇宙深渊的远古邪恶,彻底变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