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奇坐在沙发上,小小的塑料身躯面对着茶几上的东方古盒与铜镜,像一个正在冥想的古怪神像。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侧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昨夜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梳理出一条通往“人形”的清晰路径。
那个吻……那滴血……月光……还有她身体的反应……
每一个变量都被他拆解、分析、重组。他那属于连环杀手的、精密而冷酷的大脑,此刻正全速运转,用来破解一道前所未见的巫毒谜题。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
那是一种……冲击感。
仿佛他那静止的、坚硬的塑料身体,被人从侧面猛地撞了一下。力道不重,但很突然。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细微的、不属于他的眩晕感,以及……青草和泥土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猛地“惊醒”,蓝色的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什么鬼……?
公寓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东西移动过。这种感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的感知中凭空生成的。第二条律法——“感知共享”。
他立刻意识到了来源。
是那个女人。
与此同时,数英里外的芝加哥高中操场。
体育课正在进行自由活动,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靡思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正慢跑在塑胶跑道上,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嘿!小心!”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侧方传来。靡思下意识地转头,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已经冲到了她面前。是学校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克里斯·安德森。他显然是刚结束一场冲刺训练,没能及时刹住脚步。
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冲击力让靡思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而克里斯则凭借着出色的平衡感稳住了身形。
“噢,天哪!你没事吧?真对不起!”
克里斯那张被阳光晒成蜜色的英俊脸庞上,写满了歉意。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蓝色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靡思的手臂,防止她摔倒。
就在他宽大而温热的手掌握住靡思纤细手臂的瞬间——
公寓的客厅里,端坐在沙发上的恰奇,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清晰无比的触感,隔着遥远的空间,直接烙印在了他的感知里。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掌。他能“感觉”到那手掌的温度,干燥而灼热;能“感觉”到掌心和指腹因为长期运动而生出的薄茧,带着粗糙的摩擦感;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有力的禁锢感,稳稳地包裹住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蓝色的玻璃眼珠里,浮现出一丝全然的错愕。紧接着,这错愕便被一股汹涌的、漆黑的怒火所吞噬。
“不,我没事。谢谢。”
靡思很快站稳了,对着眼前的金发男孩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那短暂的接触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波澜。
但在公寓里,那份被抽离的触感,却在查尔斯的灵魂中留下了一道滚烫的烙印。
他“看”到了。
通过靡思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个该死的金发小子。那张充满活力的、被上帝偏爱过的脸,那种毫无阴霾的、属于愚蠢运动员的笑容。他“听”到了他那该死的、充满磁性的道歉声。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靡思竟然对他笑了。
FUcK!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嫉妒与被侵犯感的狂怒,瞬间引爆了他。这不是那种因为计划受挫而产生的暴躁,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私人的……独占欲被挑战的暴怒。
“真的,我完全没事。可能只是有点意外。”
靡思的声音通过契约传来,平静而温和。
“那就好。我叫克里斯,”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对吧?我听说了,欢迎来到芝加哥。”
“谢谢。我叫靡思。”
他们的对话礼貌而克制,充满了校园里初次相遇的青涩与友好。每一个单词,都像一根针,恶毒地扎在查尔斯的神经上。
他,查尔斯·李·雷,“湖畔扼杀者”,一个让整个芝加哥都闻风丧胆的名字,现在,却被迫困在一个该死的玩偶里,通过一个女人的感官,去“围观”她和另一个男人调情。
这是何等的羞辱。
这比被警察击毙,比被困在玩具店里,比被那个女人用水清洗……都更让他感到愤怒。
因为这是一种……无能为力。他无法阻止。他无法干预。他只能被动地接收,像一个被强行塞满垃圾信息的垃圾桶。
他那双永远带着微笑的塑料脸庞,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的灵魂,已经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的动作,从沙发上滑了下来。他走到茶几前,伸出了他那只小小的、圆滚滚的塑料手。
他的手,握住了茶几上一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
我的……
那个词在他的灵魂深处咆哮。
她是……我的……
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那个女人,都是他的。是他逃离死亡的容器,是他重获新生的工具,是他宣泄欲望的私有物。
任何人的触碰,都是亵渎。
下一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玻璃烟灰缸狠狠地扫向了地面。
“砰——!”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公寓里炸响,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像一场无声的冰雹。
操场上和煦的阳光,丝毫照不进这间被阴影和狂怒笼罩的客厅。
游戏,已经变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