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将白色的瓷砖墙壁染上了一层温馨的光晕。靡思打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注入洗手池，蒸腾起一片朦胧的雾气。她将那个玩偶小心地放在洗手台边上，自己则拿起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浸湿了温水后拧干。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干净的水汽和淡淡的肥皂香，这是一个属于清洁与安宁的角落。
她把玩偶抱到自己身前，让它靠着自己的身体，一手扶着它圆滚滚的塑料躯干，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轻轻地、专注地擦拭着它脸颊上的那块污渍。
“嗯，好嘛。”
她的声音在水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轻柔，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以后给你买好多漂亮衣服好不好呀…..”
衣服？操。这婊子把老子当成什么了？
查尔斯·李·雷的意识，就像是从一场漫长而混乱的噩梦中猛然惊醒。他最后的记忆，是芝加哥那家该死的玩具店，是警探迈克·诺里斯那张胜利者的脸，是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和涌出的温热血液。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下坠，以及那段在最后一刻拼命念出的、来自约翰导师的巫毒咒语。
现在，他“醒”了。没有身体，没有痛觉，只有一个被固定住的视角和被禁锢的意识。他能看到，能听到，能思考，但就是他妈的动不了。他被困在了一个愚蠢的、脸上挂着傻笑的塑料壳子里。而眼前这个女人……或者说女孩，正用一种对待宠物的语气跟他说话。
买漂亮衣服？哈！等老子能动了，第一件要给你穿上的，就是你自己的肠子做的围巾，甜心。
他听到自己的“眉头”——也就是那两片被油彩画上去的橙色毛发——似乎因为这股恶毒的念头而微微抽搐了几下。但这只是他的错觉，他依然只是一块动弹不得的塑料。
她凑得很近，非常近。乌黑柔亮的长发有几缕垂了下来，发梢几乎要碰到他那顶可笑的橙色假发。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气味，不是香水，而是一种更自然的、像是牛奶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淡淡甜香。她呼出的气息温热，带着湿气，轻轻拂过他的塑料脸颊。
这感觉太过真实，太过鲜活。一种早已被遗忘的、属于人类的官能刺激，透过这层塑料外壳，直接钻进了查尔斯那早已腐烂的灵魂深处。他感觉……或者说他想象着自己的人类身体起了反应。这让他既愤怒又感到一阵病态的兴奋。
她的手法很温柔，湿润的毛巾在他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那力道轻得像羽毛在搔痒。她的脸庞在近距离下显得更加精致，皮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瓷器，那双桃花眼里映着浴室温暖的灯光，专注而认真。小巧的鼻尖，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还有那颗眼角下的泪痣……
妈的……真是个顶级的货色…… 查尔斯的念头变得愈发下流。瞧瞧这皮肤，这小嘴。如果老子现在是查尔斯·李·雷，而不是这个叫‘恰奇’的狗屎玩意儿……
他玩味地“想”着，一股暴虐的欲望在他虚无的意识里横冲直撞。
*真可恶……自己现在是个娃娃身体……不然一定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靡思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她只是觉得这块污渍比想象中更顽固。她又加了点力气，毛巾在塑料皮肤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她的手指隔着毛巾，按压着他的脸颊，那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玩的芭比娃娃。
“怎么擦不掉呢？真是个小脏猫。”
她放下毛巾，拧开一旁的洗手液，挤了一点透明的液体在指尖，然后重新涂抹到那块污渍上。微凉的清洁液带着清新的香气，很快就起了细密的泡沫。她用指腹轻柔地打着圈，泡沫变得越来越多。
小脏猫？操你妈的，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老子是‘湖畔扼杀者’！
查尔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个词，比警察的子弹、比仇人的背叛更让他愤怒。他，一个让整个芝加哥都闻风丧胆的连环杀手，现在被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妞当成宠物一样搓洗，还被起了个娘娘腔的外号。
FUcK！
如果他能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她近在咫尺的喉咙。他会用她涂抹泡沫的手指，一个个地插进她的眼眶。他会让她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中，尖叫着喊出他的真名——查尔斯·李·雷！
但现在，他只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移动。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边缘圆润，触碰到塑料皮肤时，是一种光滑的、无害的触感。那泡沫滑腻腻的，带着一点凉意，将他脸上那永恒的、愚蠢的笑容覆盖。
对，就是这样……再靠近一点，再温柔一点…… 他的怒火被另一种更黑暗、更耐心的情绪取代了。你现在越是这样对我，以后我就会千万倍地还给你。我会让你知道，被当成玩具的到底是谁。
他开始冷静下来，像一条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毒蛇。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是查尔斯，狡猾、精明、善于操纵人心的查尔斯。他需要信息，需要一个计划。首先，他要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这具身体能动吗？什么时候能动？灵魂转移的咒语有没有时间限制？约翰那个老混蛋好像提过……时间越久，就越难离开这具躯壳。
而眼前这个女孩，这个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漂亮的女孩，就是他离开这具塑料监狱的头号钥匙。
他“打量”着她。她的手很巧，动作很细致。她身上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看起来很放松。这里是她的家。这意味着，她很可能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娃娃，放在某个角落里。这就给了他观察和等待的机会。
很好。 查尔斯在心里冷笑。就让你先玩一会儿‘过家家’游戏吧，小姑娘。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而当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湖畔扼杀者’会教你一套全新的、成人专属的游戏规则。
终于，那块顽固的污渍在洗手液和耐心的擦拭下，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了。靡思满意地看着玩偶恢复了光洁的脸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她打开水龙头，用温水将他脸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水流过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查尔斯“感觉”到自己被水流包裹。这是一种奇异的体验，他没有呼吸，所以不会窒息；他没有触觉，所以感觉不到水的温度。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被冲洗。
她关掉水，拿起一条干爽的毛巾，把他从头到脚仔细地擦干。她的动作依然很轻柔，仿佛在照顾一个真正的婴儿。她擦过他蓬松的橙色假发，擦过他多彩的条纹衬衫，擦过他那条可笑的牛仔背带裤，最后，连他脚上那双红色的运动鞋也擦得一尘不染。
现在，他看起来焕然一新，就像刚从工厂的流水线上下来一样。除了……他灵魂里那洗不掉的、深入骨髓的污秽。
“这样才干净嘛。”靡思抱着焕然一新的玩偶，走出了浴室。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她轻微的脚步声。她抱着他穿过昏暗的客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的房间还没有完全收拾好，几个纸箱堆在墙角，但床上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
她把他放在了床头柜上，让他面向着床铺，坐姿端正。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张床，以及即将躺在这张床上熟睡的她。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好啦，以后你就在这里陪我吧。”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塑料鼻尖，然后转身去收拾别的东西了。
查尔斯·李·雷，或者说，现在的“恰奇”，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头柜上。他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无机质的光。他脸上的笑容，在经历了水的洗礼后，显得更加灿烂，也更加……诡异。
陪你？
他凝视着她在房间里忙碌的背影，那个纤细、毫无防备的身影。
哦，是的，我会‘陪’着你的。
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