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抚过那个陶瓷娃娃光滑而冰冷的、没有任何五官的脸颊。手电筒的光束在她身后追随着,将她的侧影投射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像一幅古老而神秘的壁画。
“马蒂…..你看,她没有脸也很美呢。”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百年的尘埃。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马蒂。
他不知道人偶美不美。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此刻都像被一个无形的漩涡吸了进去,而漩涡的中心,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他看着光线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说话时唇角那抹浅淡的弧度,看着她白皙的指尖与那片诡异的空白陶瓷形成的鲜明对比。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她身上那股雨后花园般的清香,混杂着旧木头和灰尘的霉味,形成了一种奇异而令人心安的气息。
美……
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无限放大。不是朱尔斯那种热烈张扬的美,也不是达娜那种清纯羞涩的美。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一种能在恐怖与腐朽之中发现诗意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美。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握着手电筒的手,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稳定,光束牢牢地将她锁定,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下来。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那个愚蠢的国王游戏。
他只知道,他愿意永远为她举着这束光。
“……接通了!”
地下控制室里,一名技术员颤抖着声音喊道。
主屏幕被一片雪花点取代,几秒后,一个低沉、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男性声音通过扬声器响彻整个房间。
【什么事,莫妮卡?】
莫妮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麦克风报告:“‘导演’,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变量’……她完全脱离了我们的引导。她拒绝了所有预设的召唤物。”
【她选了什么?】
“她选择了K-7,‘哀泣的芭蕾’。”莫妮卡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艰涩,“档案记录,K-7上一次被激活,导致了日本分部的彻底失败和肃清。”
短暂的沉默。控制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高层的裁决。
【古神的指令是什么?】
“……‘保全她’。”
【那就执行。】
莫妮卡愣住了:“可是,先生!K-7的风险是不可控的!它的精神污染会……”
【莫妮卡,】那个声音打断了她,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我们的工作不是理解,是服从。古神想要看一出不一样的戏,我们就为祂拉开帷幕。不要再联系我。】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了。
主屏幕恢复了地下室的监控画面。莫妮卡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拳头。詹金斯看着她,低声说:“主管?”
“……继续监控。”莫妮卡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启动最高级别的精神污染监测。赌盘……全部作废。”
加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哀嚎,但立刻在莫妮卡冰冷的注视下闭上了嘴。
地下室里,靡思收回了抚摸人偶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了音乐盒底座那个黄铜摇柄上。
马蒂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嘿,也许我们不该碰这个”,或者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但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紧张地注视着她,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靡思没有看他,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伸出另一只手,将手指搭在了冰冷的黄铜摇柄上,然后,开始缓缓地、一圈一圈地转动它。
——咯……吱……咯……吱……
生锈的机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一个老人的呻吟。
随着摇柄的转动,一阵音乐响了起来。
那不是一段悦耳的旋律。
那是一段由破碎的玻璃和褪色的天鹅绒交织而成的曲调。音符像是生了锈的碎片,每一个都带着毛刺,刮擦着人的耳膜。它时而高亢,尖锐得如同哭泣;时而低沉,盘旋着挥之不去的忧伤。这旋律里没有和谐,只有一种执拗的、疯狂的美感,仿佛一个舞者在刀尖上旋转,直到鲜血染红裙摆。
在这诡异而悲伤的音乐声中,音乐盒顶端那个没有五官的芭蕾舞女,开始缓缓地、优雅地……
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