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克里尔的声音在纯粹的黑暗中回响,带着一种创造者般的、施舍般的温柔。他等待着她的臣服,等待着她作为同类,对他这份“馈赠”的欣然接受。
靡思没有回答。
她向前一步,在那座象征着破碎时间的祖父钟前,缓缓抬起了手。她的指尖轻盈,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温度,轻轻落在了亨利穿着白色护工服的胸口。
那里,一片死寂。没有心跳,没有血液的奔流,只有一种属于概念本身的、冰冷的完美。
亨利蔚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测的波动。他不懂这个动作的含义。这是一种接纳?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探究?
靡思的指尖离开了那片冰冷的布料。她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恰到好处的、审视般的距离。她的目光清澈而锐利,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华丽的辞藻。
“王后?听起来权力没有国王大。”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亨利精心构建的、绝对秩序的池塘。
“为什么不是我来做国王?”
亨利第一次愣住了。他构想过无数种回答——接受、犹豫、讨价还价——但唯独没有这一种。这种轻描淡写的、直指权力核心的反问,瞬间颠覆了他设定的游戏规则。
在他思维停滞的刹那,靡思的意识深处,一声微弱但坚定的呼唤穿透了梦境的壁垒。
“EL, help me.”
霍珀的小木屋里,一直紧闭双眼的Eleven身体猛地一颤。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恶意,但这一次,在那片黑暗中,还有一个清晰的、属于朋友的坐标在向她求援。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顺着那道由蜘蛛印记构筑的无形链接,奔涌而去。
心灵巢穴中,风暴骤起。
构成亨利世界的黑色藤蔓与红色闪电开始失控地扭曲、尖叫。那座巨大的祖父钟发出刺耳的哀鸣,表盘上的指针疯狂倒转,然后寸寸碎裂。
“你在做什么?”亨利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从容,染上了惊愕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他感觉到一股外来的、纯粹的力量正在侵入他的领域,而源头,正是眼前这个他视作“同类”的女孩。
靡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身体周围开始泛起柔和而坚韧的微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意志。黑暗的藤蔓像遇到烈火般退缩,亨利的身体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在他英俊的面容和维克那那可怖的、被烧灼的形态之间疯狂闪烁。
他试图反抗,用念力去撕裂这片空间,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扯,而漩涡的中心,就是靡思。
“不……你不能……”他低吼着,第一次感到了恐慌。这不是放逐,胜似放逐。这是吞噬。
靡思缓缓向他走去,在那片崩塌的世界中,她的步伐坚定而沉稳。她抬起手,轻柔地抚摸上他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颊。
“抱歉,亲爱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惋惜,像是在告别一个本可以成为知己的敌人。
“逆世界的门绝对不能被打开…”
她的手滑落,眼神却愈发坚定,穿透他混乱的意识,望向他身后那片由无数灵魂构成的黑暗。
“我会守护我的朋友们。”
亨利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怒、不解,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背叛感。他被她吸引,将她引为同类,向她展示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与理想,而她却用这份信任,为他打造了一座最完美的囚笼。
“恨我吧…..亲爱的。”靡思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无可动摇的决绝。
光芒越来越盛,亨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黑红色的粒子,被强行吸入靡思眉心的那枚蜘蛛印记中。
“恨比爱长久。”
她的声音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里回响,像一句最后的箴言,也像一句最恶毒的诅咒。
“我也许教不会你‘爱’,但是起码……你学会‘恨’了……”
她踮起脚尖,在那双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充满风暴的蓝色眼睛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如蝶翼的吻。
“记住我….”
我的老师……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与光芒吞噬的最后一刻,亨利·克里尔混乱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其实你教我的“爱”,因为你,我早就学会一些了。
靡思,这事不算完。
等着。
等我。
————
靡思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