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第二节课结束,课间的十分钟,大部分学生都涌向了自动售货机或者洗手间,而伍兹伯勒高中的图书馆,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它那份与世隔绝的宁静。
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将空间分割成一个个幽暗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灰尘和木质地板蜡混合的独特气味。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得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光带,斜斜地投射在地面上,光带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安静地飞舞。
靡思抱着那本叶芝诗集,脚步轻盈地走在书架之间,高跟鞋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去文学区,而是径直走向了最深处的历史档案室。
那里,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身影正俯身在一张长桌上,专注地翻阅着一堆泛黄的旧报纸。
是杜威·莱利。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眉头紧锁,手指在报纸的某个版面上缓缓移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被时间掩埋的真相。
靡思停下脚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宽阔的肩膀,落到他那被岁月和压力磨砺出几分沧桑的侧脸上。这个男人,既是小镇的守护者,也是潜藏在暗影中最危险的猎手。这种矛盾的特质,让他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警长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拂过书页,却足以让杜威的动作瞬间停顿。
他缓缓地抬起头,转过身来。当看到是靡思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被职业性的冷静所取代。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你不上课吗?”
“课间休息。”靡思微笑着走了过去,将诗集放在桌子的另一端,目光落在他面前摊开的报纸上。那是几年前关于伍兹伯勒第一次谋杀案的报道,头版上是西德妮·普雷斯科特那张年轻而惊恐的脸。
“在……温习历史?”她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杜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张旧报纸,目光重新落回靡思的脸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每一次新的杀戮,都是对过去的拙劣模仿。想要抓住现在的鬼魂,就得先弄清楚第一个鬼魂是怎么诞生的。”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讨论历史的吧?”
“当然不是。”靡思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我只是想来提醒警长先生,下午的电影俱乐部,可能会有新电影上映。”
“哦?”杜威的眉毛挑了一下,“什么电影?”
“一部……关于‘恶作剧’与‘谋杀’的现实主义短片。”靡思的语调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精准投下的石子,“主角是柯比·里德,导演是查理·沃克和罗比·墨瑟。而我,可能会是一个……不请自来的观众。”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杜威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令人心悸的智慧与胆识。她不是在提供线索,她是在下达指令。
“查理和罗比,”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档案显示,他们去年因为在网上发布恐吓视频被学校警告过。他们是狂热的恐怖电影迷,尤其是《Stab》系列。他们认为比利和斯图是英雄,而不是杀人犯。”
“所以,他们有动机,也有……‘艺术追求’。”靡思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们还有一把刀。”杜威补充道,“你昨天送来的那把巴克120,法证科在刀柄上发现了微量的……电影道具血浆。很明显,他们昨晚只是想吓唬你,玩一场‘预演’。”
“可惜,他们的演技太差了。”靡思轻轻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诗集,“不过,我担心下午的‘正式演出’,他们可能会因为怯场,而把道具换成真的。”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指令,清晰地传达给了杜威。
他深深地看了靡思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欣赏,有忌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和这个女孩合作,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危险,却又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刺激。
“高中是开放校园,警员不能无故进入教学楼内部。”他慢慢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困难,“除非……有明确的威胁发生。”
“我想,会的。”靡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无辜又动人的微笑,“所以,我希望下午三点十五分,当电影放到最高潮的时候,能有警察……恰好路过电影俱乐部的活动室,来保护我们这些受到惊吓的无辜学生。”
她把时间、地点、事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杜威的嘴角,终于无法抑制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他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个人的姿态从紧绷的戒备,转变为一种心照不宣的放松。
“作为伍兹伯勒的警长,保护学生的安全是我的职责。”他用一种官方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过,你也要小心。真正的猎手,是不会满足于只杀死一只猎物的。”
这是他的回应,也是他的警告。
“我明白。”靡思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诗集,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着杜威嫣然一笑。
“对了,警长先生。”
“嗯?”
“你看书的样子,很迷人。”
说完,她便转身,消失在了书架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串清脆远去的高跟鞋声,和一句让杜威·莱利彻底愣在原地的、暧昧不明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