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王希孟的《江山雪霁图》,三万两,三万两白银啊,还有那方‘云亭亲制’的古墨五千两,前朝官窑的花瓶一万八千两,田产铺面……”
李荣如同魔怔般,一件件、一桩桩地细数着自己为了巴结“云亭大儒”而付出的巨大代价,那是他李家几代人辛苦积累、是他爹半辈子才攒下的家业。
“大哥,大哥!” 一个衣着华丽、面容姣好此刻花容失色的年轻女子哭喊着扑到李荣身边。
正是李荣的妹妹李姝。
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的中年妇人,是他们的母亲王氏。
她们在人群外围目睹了全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李姝摇晃着李荣:“大哥,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王氏则直接瘫倒在地,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天杀的骗子啊,我李家的家业啊,全都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李荣被李姝的哭喊稍稍拉回了一点神智,他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落在李姝满是泪痕的娇俏脸蛋上。
一股比被骗光家产更甚百倍的羞耻感,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啊——” 李荣双手猛地抱住了头,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
仿佛要将那无尽的屈辱和悔恨从脑子里挖出来。
“我没脸见人了,我没脸活了。” 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绝望。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在“云亭先生”面前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之能事。
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自己攀附上了当世大儒,得了“真迹”和“亲制墨”。
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坚信不疑地将大把大把的银子、珍贵的古玩拱手送上,只为换得“云亭先生”的一句“指点”和一个青眼。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李府,在府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富商,现在成了整个府城、甚至整个天下最大的笑柄。
一个被骗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倾家荡产的蠢货。
那些曾经羡慕嫉妒他的人,此刻恐怕正在背后肆意地嘲笑他。
那些曾经巴结他的人,此刻只怕避之唯恐不及。
李家的名声、地位、财富,顷刻间化为乌有,只留下一个“愚蠢冤大头”的烙印。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丧门星。” 巨大的羞愤无处发泄,李荣猛地将矛头转向了哭哭啼啼的李姝。
他赤红着眼睛,一把揪住李姝的衣襟,疯狂摇晃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整天在我耳边吹风,说什么沈清辞如何如何了得,才学如何如何出众。
我又怎么会一门心思想去结交‘云亭先生’。
我又怎会鬼迷心窍让爹把全部身家都砸进去。
都是你,你这个祸害。” 他将所有失败的责任,疯狂地推卸到无辜的李姝身上。
李姝被李荣狰狞的模样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惊恐地瞪大眼睛,瑟瑟发抖。
王氏见状,扑上来撕扯李荣:“你疯了吗,关姝儿什么事,是你自己贪慕虚荣是你自己不成器,放开姝儿。”
李荣面上冷笑,“娘,你说我不成器,我为了什么?我到底是为了谁?我……”
一家三口,就在这书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上演着一场闹剧。
“全都拖下去,聒噪。”云亭摆摆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回主位之前。
红衣如火的云亭,仿佛未曾被方才的污浊沾染分毫,依旧风华绝世。
他身边,是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的少年沈清辞。
“诸位都看到了,欺世盗名者,纵能逞一时之奸,终有被剥下画皮、曝于烈日之下的一日。
云某隐世,非为纵容此等宵小,今日借讲学之机,正本清源,以儆效尤。
望天下学子引以为戒,为学先为人,求名先正心。
学问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立身之本,更在于‘诚’字,心若不诚,纵有万贯家财、滔天权势,亦不过是沙上筑塔,终有倾覆之时。”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真假云亭之争,在真云亭无可辩驳的学识碾压和假云亭狼狈不堪的现形之下,尘埃落定。
真正的云亭大儒,以最耀眼、最强势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来。
温玉心看着被拖下去的贾世仁,冷哼一声:“招摇撞骗,数额巨大,够判他流放三千里了。”
温玉清则对云亭遥遥拱手,眼中满是钦佩。
“清辞。”
“学生在!” 二宝应声出列,走到云亭面前,深深一揖。
“风波已靖,污浊已清。” 云亭的声音带着期许,“当着天下英才的面,当着温家二位公子,当着柳夫子及你的父母至亲。”
“今日种种,你可看清了?” 云亭问道。
二宝深深吸了一口气:“学生看清了。
看清了欺世盗名者终将自食其,看清了贪慕虚荣者终将身败名裂。
更看清了,唯有真才实学、立身以诚,方能行稳致远,学生定当引以为戒,砥砺前行。”
“好!” 云亭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许。
云亭声音陡然拔高,“沈清辞,我云亭,今日收你为关门弟子,传我毕生所学,授你天地文章,带你行万里路,阅世间万象。
你可愿拜我为师,以‘行知合一’为念,以‘修身、齐家、济世安民’为志?”
“学生愿意。” 二宝的声音斩钉截铁,撩起衣袍,端端正正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弟子沈清辞,拜见恩师。”
礼毕,云亭取出赤玉行知令,郑重放入二宝手中。
“此令,乃为师信物。
持此令,如见为师。
今日赠你,非为荣耀,而为警醒与责任。
望你铭记‘行万里路,知天下事’之训,更铭记今日所见之‘诚’,纵使前路风雨如晦,亦当持心守正,莫负初心。”
“弟子谨记恩师教诲,定不负恩师期望。” 二宝双手紧握赤玉令。
“好!” 云亭亲手扶起爱徒,面向全场。
“今日起,沈清辞,便是我云亭的关门弟子。”
“恭贺云亭先生喜得高徒。”
“恭贺沈小公子。”
这一次的恭贺声,更加洪亮,更加真诚。
云亭负手而立,红衣在风中轻扬。他看着身边的爱徒,又望向远方天际。
但属于他们的万里山河之路,才刚刚开始,师徒同心,何惧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