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听着飞舟上众人交谈，他周身混沌气息自然流转，与天地交融，却未刻意隐匿，宛若云中孤鹤，超然物外。
然则那飞舟之上，一名身着雪绡道衣、眉心点着朱砂符印的女子忽有所感，蓦然回首，清冷目光如电射来。
“何人鬼鬼祟祟窥探我宗灵舟？”
女子纤指捏诀，舟身符文骤亮，一道清辉如练照向王举所在。
只见混沌气流中灰袍隐现，其人身姿明明立在光天化日之下，却似隔着重峦叠嶂，教人看不真切。
紫袍青年闻声转身，眉峰微蹙：“阁下既非魑魅，何不现出身形？”
王举朗声长笑，声震层云：“天地为客舍，万物皆逆旅。贫道不过行路之人，何来窥探之说？”
笑声中自带梵魔交织的道韵，震得舟畔祥云翻涌如浪。
那朱砂符印的女子却踏前一步，袖中玉尺嗡鸣：“休得妄言！我见你气机与游墟紫气隐隐相斥，莫非是听闻圣人降世，欲行不轨的邪修？”
这女子看出王举实力强大，但心中丝毫不虚，反而敢正面质问，她们这些人，都是大宗弟子，身后都是有靠山的，可不是任人欺凌的散修。
王举闻言，心中微诧。他身负无天魔丹，虽未刻意遮掩，然周身气韵早与混沌相合，等闲修士便是运足目力也难窥他真貌，更遑论感知他气机与万里外游墟紫气的微妙相斥。
此女竟能一眼洞见虚实，这份灵觉已然超脱常理，非是寻常探查之法所能及。
“劈空斩影，破相离执！”
王举以混沌道心映照，观望此女。
他霎时明悟，此女天生神觉有异，乃是一种罕见的先天禀赋。
此等天赋，不修而通，不学而明，能直指万物本真，窥见气运流转、因果纠缠之象。
在她灵觉之中，王举那混沌魔气与圣道紫气，便如墨滴素绢，清浊自分，自然生出感应。
“天下英才何其多啊。”
王举眸光微动，对其“照见无遮”的神觉生出几分兴趣。
这份神觉禀赋，若加以引导，使之修行卜道，或可成为洞察天机的利器。
他当下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小姑娘眼力不俗。然气机相斥，未必便是邪祟。须知阴阳相生，清浊互根，圣人临世，岂能只有颂德之声？”
王举出言，声音不高，却字字暗合大道希音。
众人只觉天地间忽失颜色，唯余那灰袍身影如亘古顽石矗立虚空。
这正是混沌道韵自然流露的威仪自成之境。
那女子纤指尚捏着半道法诀，朱唇微启欲辩，却在对上王举双眸时骤然失语。
但见那对瞳仁左似菩提镜台映照三千烦恼丝，右如涅盘业火焚烧八万障门，佛魔二相在混沌中相生相灭。
她修持多年的清静道心竟生出皈依之念，恍见虚空中有无数灰袍僧魔同时拈指结印，耳畔响起似梵唱似魔呓的古老道偈：
“杀生见佛性，度厄证菩提”
此刻王举周身隐现三重道晕：
内层混沌气如太初星云旋转，中层佛光魔焰交织成曼荼罗图，外层竟与远方游墟紫气形成阴阳双鱼之象。
他并未施展摄魂印法，然其存在本身便慑走众人心神。
正如《梵罗变转经》所载：“大自在大恐怖，见真如者堕妄念”。
随后王举一步踏出，脚下虚空生莲，竟是半金半黑的混沌道莲，悄然落在飞舟甲板之上。
他身形凝实，恍若本就该在此处，与飞舟、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
飞舟上，包括那紫袍青年在内的所有弟子，皆僵立原地。
他们并非被术法禁锢，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惊悸，仿佛幼兽直面洪荒巨凶，连骨髓里都渗出寒意。
“恐怖，大恐怖！”
这些年轻天骄们冷汗自额角滑落，却无人敢抬手擦拭，唯有道袍下的身躯在微微战栗。
王举对周遭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落在那身具“照见无遮”神觉的女子身上。
女子脸色煞白，娇躯微颤。
她敏锐察觉到，王举就是冲着她来的。
早知道，不招惹此人了，没想到，此番开口却惹来了祸事。
她心中后悔的无以复加。
下一刻，王举眉心微光一闪，一道凝练无比、宛若实质的阴神已然离体而出。
这阴神与他本体一般无二，只是更加虚幻，周身缭绕着混沌气息，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威压。
阴神瞬息间便贴近女子眉心，无视其肉身阻碍，直接侵入其识海，与她的神魂核心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链接。
“神交！”
此为魂道高深法门，非是肉体交合，而是神魂层面的接触、感知与交融，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造成不可逆的神魂损伤。
女子浑身剧震，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她的神魂在王举阴神面前，如同不设防的城池，所有记忆、感悟、乃至那与生俱来的“照见无遮”神觉本源，都如同摊开的书卷，任由王举翻阅。
王举的阴神与其神魂贴合，仔细感知着那“照见无遮”神觉的运作方式。
他感知到，在此女神魂最深处，有一枚天然形成的透明道纹，形似眼眸，却又包含万千道痕轨迹、因果丝线。
此道纹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冥冥中的信息洪流，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直指事物本质。
“原来如此，此等禀赋，近乎于道，乃是神魂结构与大道规则偶然契合的产物……”
王举心中明悟，以混沌道基推演其奥秘。混沌包罗万有，理论上亦可模拟万法。
他尝试以自身魂力，模拟那枚透明道纹的波动，窃取其一丝道韵，试图在自己阴神中烙印下类似的痕迹。
然而，这先天禀赋玄奥异常，乃天地所钟，强求不得。
王举虽凭借高深境界与混沌特性，勉强捕捉到一丝其运转的“韵律”，却如同临摹大道天痕，只得其形，难得其神，想要复制这等天赋，几无可能。
不过，此番神交深入探查，也非全无收获。
他对这种直指本真的感知方式有了更深理解，对自身修行，亦有触类旁通之效。
更重要的是，他在女子那枚先天道纹深处，留下了一缕极其隐晦的混沌印记。
这印记不会影响女子神觉本身，却如同一颗种子，未来随着女子运用神觉，尤其是在窥探天机、洞察因果时，这缕混沌印记便会随之生长，潜移默化地让她在“照见”之时，不自觉地偏向于混沌的视角，甚至……在关键时刻，成为王举窥探天机的一个媒介。
片刻之后，王举阴神归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那女子眼神恢复清明，却带着一丝茫然与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
她隐约感觉神魂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是再看向王举时，心底那莫名的吸引力与恐惧交织得更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