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浅离开的第一个小时,何粥粥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复杂的设计图纸,线条和数字却像扭曲的蝌蚪,完全无法进入脑海。客厅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以及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杂乱的跳动。
她起身去倒水,经过沙发时,脚步不自觉地顿住。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周浅坐过的凹陷,空气里也仿佛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中带着一丝沉稳的雪松气息。以前,她总觉得这气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此刻却成了让她心慌意乱的源头。
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栋冰冷豪宅里因为有他而存在的“人烟味”。习惯了他深夜归来时,书房门缝下透出的微弱灯光;习惯了他清晨坐在餐桌对面,一边看平板一边喝咖啡的侧影;甚至习惯了他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和占有意味的专注目光。
而现在,他不在。整个空间变得巨大而空洞,每一处寂静都在放大她内心的不安。
她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不夜城,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充满了生机。可她却只觉得那些光亮遥远而冰冷,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周浅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叔叔那张严厉中带着恐惧的脸,和周浅离去时那凝重决绝的眼神,在她脑中交替闪现。她不敢想象,周浅口中的“处理”,会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是剑拔弩张的谈判?还是……更激烈的冲突?他的家族,听起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善茬,他们会怎么对待“忤逆”的周浅?
“不会有危险吗?”她问过,他却只是避重就轻。
这种未知,比任何已知的威胁更让人恐惧。她宁愿周浅还是那个强势、偏执、让她感到窒息的周浅,至少那样,他是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
何粥粥烦躁地回到沙发边,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她点开与周浅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他离开前,言简意赅的叮嘱。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几个字“到了吗?”,又逐字删除。他既然说了让她等,她贸然联系,会不会打扰他?会不会让他分心?
这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她。她就像被蒙住眼睛放在了一艘船上,漂在茫茫大海上,不知道风向,不知道暗礁,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而决定她命运的人,正在为她涉险。
这一夜,何粥粥几乎无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惊坐而起,以为是周浅回来了。直到天光微亮,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却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总是周浅身处险境的模糊片段。
第二天,她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精神萎靡。陈司机准时出现,送她去工作室,一路沉默。工作室的同事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情绪低落,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一整天,何粥粥都心不在焉。画笔拿在手里,却画不出流畅的线条。她一次次不自觉地看向手机,期盼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能跳出来,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句号。
分离,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周浅在她生活中刻下的痕迹,也照出了她内心深处,早已悄然滋生的、远超协议范围的牵挂与担忧。
这份不安,不仅仅源于对自身处境的恐惧,更源于对那个强势闯入她生命、带着一身秘密和危险的男人,无法抑制的担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周浅的安危,已经与她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