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午后的探望时间。阳光斜斜地照进病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然而,房间里的气氛却与这份宁静格格不入。何粥粥今天似乎格外焦躁不安,她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身体不停地轻微扭动,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带着烦躁意味的呜咽声,眉头紧紧皱着,对康复师轻声的安抚和引导毫无反应。
康复师尝试了各种方法,给她喜欢的触感玩具,播放舒缓的音乐,但都收效甚微。何母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困在某种无法言说的不适感中。
周深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何粥粥那副痛苦却无法表达的模样,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窒息。他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缓解她片刻的不安。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片段,毫无征兆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那是在一次活动后台的短暂间隙,工作人员都在忙碌,何粥粥作为后站成员,在帮他整理耳返线时,曾带着一丝羞涩和认真,小声地对他说:“周深老师,我……我特别喜欢您很早以前发过的一个demo小样,就是那段没有歌词的旋律,特别安静,好像能让人一下子平静下来。”
当时他只是笑了笑,或许说了句“谢谢”,并没有太在意。那首曲子确实很早期,甚至没有正式发行,旋律简单,只是他某个深夜随手录下的哼鸣,像一阵温柔的风。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也忘了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此刻,看着眼前焦躁的何粥粥,那段舒缓的旋律却清晰地在他心中响起。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思考,在安静的病房里,向前微微倾身,用极轻、极缓、几乎像耳语一样的声音,哼唱起了那段久远的旋律。
“唔……”
没有歌词,没有复杂的编曲,只是最原始、最干净的哼鸣。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气息平稳,音调柔和,如同静谧湖面上泛起的细微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起初,何粥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烦躁里,对声音没有反应。但周深没有停下,他闭着眼睛,全心沉浸在旋律中,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轻柔地哼唱着。
奇迹,就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坚持中,悄然发生了。
何粥粥扭动的幅度渐渐变小了。她喉咙里那些不安的呜咽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原本涣散地望向别处的目光,慢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迟滞,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周深所在的方向。
她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空洞的底色并未改变。但是,在那片空洞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不再是完全的无视,而是一种……专注。一种超越了认知和理解的本能专注。她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努力捕捉空气中那些细微的音波,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里,仿佛被这轻柔的哼唱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
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康复师停下了动作,何母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有周深那轻柔如微风般的哼鸣,在阳光和尘埃中缓缓流淌。
那一刻,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纤细的线,通过这最简单、最原始的歌声,短暂地、脆弱地,却又真实地连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是被困在混沌意识中的、孤独的星球;另一个是充满了愧疚、责任与无尽悲伤的现实宇宙。
这连接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甚至无法改变任何残酷的现实。但对于周深,对于在场每一个关心何粥粥的人来说,这短暂的一刻,如同在漫长黑夜中划过的、一道极其微弱的星光。它证明了一件事:即使在最荒芜的废墟之下,可能依然存在着某种可以被触动的、关于“何粥粥”的痕迹。而音乐,这把曾经属于他们之间或许唯一的、无意识的钥匙,意外地开启了一扇微小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