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医院走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窗外的天色已从浓墨般的漆黑转向一种沉郁的深蓝,黎明将至未至,正是一天中最寒冷、最寂静的时刻。
周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长椅上,背脊僵直,像一尊被钉在忏悔架上的雕像。经纪人和助理轮番劝他去休息片刻,哪怕只是合一下眼,都被他无声地摇头拒绝。他不能走,也不敢走。每一次抢救室门上那扇小窗的灯光晃动,每一次里面传来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一拍。
就在这种极致的煎熬中,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象征着审判的门,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从内部被推开了。
主治医生当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连续高强度工作后的深深疲惫,手术帽的边缘被汗水浸湿,绿色的手术服上也带着斑驳的痕迹。
几乎是同时,周深、经纪人李哥,以及一直强打精神守在一旁的几位核心工作人员,瞬间全都围了上去,将医生堵在了门口。周深冲在最前面,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医生,她……她怎么样?”周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一样。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的嘴唇,仿佛那里即将宣判的是他自己的命运。
医生缓缓摘掉口罩,露出了一张写满凝重的中年人的脸。他的目光扫过围上来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的周深身上,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严肃,不带太多情绪,却字字千钧:
“经过抢救,伤者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一句话,像是一道赦令,瞬间抽走了周深全身大半的力气,让他几乎要软倒在地,身旁的李哥赶紧伸手扶住了他。一股混杂着巨大庆幸和虚脱的感觉涌上来,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念着“太好了”、“谢天谢地”。至少,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至少,她还活着。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医生紧接着说出的话,像是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将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灭,将所有人的心情瞬间拉回冰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
“但是,”医生的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我必须告诉你们,情况非常不乐观。”
走廊里刚刚松懈了一秒的气氛骤然重新冻结,比之前更加死寂。
医生继续用他那专业而残酷的语调陈述着:“伤者受到的是非常严重的重型钝器击打,导致颅骨多处骨折,更关键的是,造成了急性重型颅脑损伤。我们开颅后发现,她的脑水肿非常严重,已经对脑干形成了压迫。”
周深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每一次吸气都无比艰难。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但“非常不乐观”、“严重”、“压迫”这些字眼,像一把把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手术中,我们虽然清除了部分颅内血肿,尽可能地降低了颅压,为大脑恢复创造了一点空间……”医生顿了顿,目光扫过周深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最终还是说出了最残酷的部分,“但是,由于冲击力过大,她的大脑皮层,也就是主导意识、思维、记忆的高级功能区,受损极其严重。”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周深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随时会散掉。
医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用尽可能委婉但必须清晰的语言来表达:“意思是,命,大概率是保住了。但大脑功能的恢复……将会是一个非常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的过程。甚至……有极大的可能性,她会长期处于一种……意识障碍的状态。”
“意识障碍……?”周深喃喃重复着,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拒绝明白。
“通俗地说,就是植物状态。”医生终于说出了那个残酷的词语,“她可能会有自主呼吸和心跳,能睁眼闭眼,但可能无法感知外界,无法进行任何有意识的交流和活动。当然,这只是基于目前伤势的最坏推测,医学上总有奇迹,但你们……必须要有最充分的心理准备。”
植物状态。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周深最后的防线。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全靠李哥死死架住才没有倒下。原来,“脱离生命危险”并不意味着解脱,而是通往另一个更加漫长、更加绝望的炼狱的起点。
何粥粥还活着,但那个会笑、会动、会为了保护他而奋不顾身的女孩,可能已经随着那沉重的一击,消散了。留下的,可能只是一具维持着基本生命体征的躯壳。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推开的那扇门。
黎明的微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冰冷的、毫无暖意的亮斑。但这光,却照不进周深此刻如同深渊般的心底。他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和冰冷,将他彻底吞噬。这寂静,比深夜的黑暗,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