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静室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白缓缓收功,周身流转的莹润剑气渐渐内敛。经过一夜的幻阵试炼与剑意打磨,他非但未见疲态,眼神反而愈发深邃清澈,只是那清澈的眼底,沉淀着一丝勘破虚妄后的冷冽。
他将昨夜于幻境中捕捉到的“谪仙血脉”与“龙气”两个关键词,与之前所获的种种线索——太阴阁对自身“青莲剑骨”(或与此血脉相关)的关注、骊山丹房汲取的皇室龙气、以及“惊鸿计划”的目标承天门(大唐王朝的象征之一)——相互印证,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逐渐清晰。
太阴阁所图,绝非简单的政变或祸乱朝纲,其背后恐怕牵扯到某种以血脉和气运为祭的、更为古老和邪恶的仪式。
正当他凝神推演之际,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吴指南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
“李大哥,出事了。”她声音压得很低,“汝阳王李琎,今日早朝之上,当众向陛下递了奏本,弹劾你……结交藩镇,图谋不轨!”
李白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荡开一圈涟漪。李琎?那位素以风雅自诩,曾多次在曲江宴上与他诗酒唱和,甚至流露出对太阴阁些许不满的宗室子弟?就在数日前,他还曾派人送来新酿的美酒,言辞恳切。
“弹劾我?结交哪个藩镇?”李白放下茶壶,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说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吴指南语速加快,“他声称有密探截获了你与安禄山部将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及……提及欲借藩镇之力,‘清君侧’,还说他亲眼见过你与可疑的江湖人士在汝阳王府外密会。”她顿了顿,补充道,“如今消息已在朝堂传开,李林甫一党更是趁机大肆渲染,陛下虽未当场发作,但已下令严查。我们的处境,更艰难了。”
李白沉默片刻,指尖在微凉的茶杯壁上轻轻敲击。李琎的倒戈,时机太过蹊跷,正在他逐渐触及太阴阁核心秘密的关头。这绝非简单的政见不合或趋炎附势。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李琎的模样——那个总是带着几分忧郁和文人傲气的年轻王爷,酷爱音律,书画双绝,谈起朝政腐败时常有激愤之语,但对家人,尤其是对其年仅五岁的幼子李衡,却流露出近乎软弱的溺爱。
“李琎近日府中可有异状?”李白忽然问道。
吴指南想了想:“我们的人之前回报,说是约莫七八日前,汝阳王府请了几次太医,据说是小世子染了怪疾,时冷时热,精神萎靡,太医们也束手无策。自那以后,李琎便深居简出,连以往的文会都推了。”
怪疾?时冷时热?精神萎靡?
李白心中一动,结合李琎突兀的倒戈,一个可能性浮上心头。这症状,与他所知太阴阁某种控制人心的慢性蛊毒极为相似!并非直接操控心神,而是以至亲之人的性命为要挟,逼其就范!
“不是背叛,”李白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冷意,“是胁迫。李琎的幼子,恐怕是中了太阴阁的暗算。”
吴指南倒吸一口凉气:“竟如此下作!那我们……”
“他既在朝堂上指证于我,无论是否自愿,都已成敌人。明面上的反击只会落入圈套,坐实我‘结党营私、打击报复’的罪名。”李白打断她,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但暗地里,我们必须拿到李琎被胁迫的证据,至少,要弄清楚他儿子所中何毒,是否有解。这不仅是为了破局,或许……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个潜在的,被迫倒戈的‘盟友’。”
他看向吴指南:“通知我们的人,暂停所有不必要的活动,保持静默。李林甫此刻定像嗅到血腥的鲨鱼,等着我们慌乱出错。”
“那李琎那边?”
“我亲自去一趟汝阳王府。”李白站起身,青莲剑无声地滑入他袖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他们用这等阴私手段,那便看看,谁能在这暗夜中,看得更清,听得更明。”
是夜,月黑风高。汝阳王府坐落在长安城东的贵族坊区,朱门高墙,戒备森严。但对于已将「月影步」修炼至化境,且身负「玄听」之术的李白而言,这些守卫形同虚设。
他如同一缕融入夜色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掠过坊墙,避开一队队巡逻的护卫,身影在楼阁亭台的阴影间闪烁,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月影步」不仅赋予他绝佳的速度和隐匿能力,更让他对周遭气流的细微变化、光影的明暗转换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最终,他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贴附在王府内院主屋——世子李衡寝殿的飞檐之下。殿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孩童微弱的啜泣声和妇人低低的安抚。
李白凝神静气,运转「玄听」之术。他的听觉瞬间被放大、延伸,如同水银泻地,渗透过门窗的缝隙,将殿内的一切声响尽收耳底。
他听到王妃带着哭腔的低语:“衡儿又发热了,浑身滚烫,这刚喂下去的安神汤,又吐了出来……王爷,这可如何是好?那些太医,都是没用的废物!”
接着是李琎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很快就会有人送来解药……”
“解药?你总说解药!那下毒之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害我衡儿!”王妃的声音激动起来。
“闭嘴!”李琎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压抑,“不想衡儿没命,就不要再问!我……我自有分寸!”
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剩下孩童难受的哼哼声。
李白眼神微冷。果然如此。他调整「玄听」的焦点,仔细分辨那孩童的呼吸与心跳。呼吸急促而浅,心跳时快时慢,间或有一两下极其微弱的、类似虫噬的杂音……这的确是“蚀心蛊”的特征!此蛊潜伏期长,发作时痛苦不堪,且会逐步侵蚀心脉,若不得解药,最终会心脉枯竭而亡。太阴阁以此控制李琎,可谓歹毒至极。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白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如同与屋檐下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一个身着王府仆役服饰,但眼神锐利、步履沉稳的中年男子走到寝殿门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李琎立刻开门出来,语气带着急切:“如何?”
那仆役模样的男子低声道:“王爷放心,主人对您今日的表现……尚算满意。这是本次的解药,可保世子十日无恙。”他递过去一个小小的玉瓶。
李琎一把夺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哽咽:“多谢……多谢上使。还请上使禀明主人,李琎……定当竭尽全力……”
那男子淡淡嗯了一声,又道:“主人还有吩咐,让你想办法,拿到李白身边那个黑衣女子的贴身之物,最好是带有其气息的物件。此事若成,下次或可赐予半月的解药。”
李琎身体一僵,显然明白这要求背后的险恶用心,但看着手中的玉瓶,最终还是艰难道:“……是,本王……尽力。”
那男子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王府深处。
李白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心中寒意更盛。太阴阁不仅要借李琎之手打击自己,竟还将目标指向了阿依娜!是因为她山鬼的身份?还是察觉到了她与自己之间特殊的联系?
他不再停留,趁着李琎返回殿内给儿子喂药的间隙,如同鬼魅般离开了汝阳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落脚处,吴指南仍在等候。李白将所见所闻简要说了一遍。
“蚀心蛊……还要打阿依娜的主意?”吴指南柳眉倒竖,“这群藏头露尾的鼠辈!李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逼问李琎拿解药配方?”
“不可。”李白摇头,“李琎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我们强行逼问,他未必肯说,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太阴阁察觉我们已经知情,届时他们可能会直接舍弃李琎这颗棋子,那孩子就真的没救了。而且,蚀心蛊的解药必然掌握在太阴阁核心人物手中,李琎未必知道配方。”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既然他们想要阿依娜的‘贴身之物’,那我们……或许可以借此,送他们一份‘大礼’。”
“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不错。”李白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们想要带有山鬼气息的物件,我们便给他一个。只不过,这物件上,除了山鬼气息,或许还可以附上点别的‘小礼物’。”
他想到了昨夜刚刚领悟雏形的「红尘炼心」剑意。此剑意能引动、淬炼情绪,若将其以极其隐晦的方式附着一丝于物件之上,当太阴阁之人接触研究时,或许能引发其心神震荡,甚至反向追踪……
“此事需从长计议,务必做得天衣无缝。”李白看向吴指南,“我们先设法确认蚀心蛊的解药成分或来源,这是保住那孩子性命的关键,也是未来可能拿捏李琎,甚至反过来利用这条线的机会。”
他走到窗边,望向汝阳王府的方向,夜色浓郁,如同化不开的墨。李琎的倒戈,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这场斗争的残酷与无所不用其极。至亲之人的性命,竟成了博弈的筹码。
这不再是诗酒风流,不再是江湖侠义,而是笼罩在盛唐繁华表象下的、你死我活的暗战。任何一丝温情与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信任……在这样的漩涡中,是何等奢侈。”李白轻轻叹息,但眼神却愈发坚定如铁。
他必须建立更可靠、更稳固的同盟,也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一切,斩破这越来越浓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