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没有春夏秋冬,只有白天黑夜。
天亮了。
天黑了。
天又亮了。
天又黑了。
阶段性的项目汇报都交给了方景清,姜蕴宁只管泡在实验室里,沉浸在数据和曲线当中。
忙碌,是每一个人习以为常的工作状态。
外人很难想象,他们的人生,除了工作,还能剩下什么。
而如此单调,他们又是靠什么支撑下去的?
对他们而言,科研唯一需要坚持的,是当前路未知、困难重重时,心底的动摇。
其他时候,科研本身的巧合、奇妙与发现,就足以让他们心生喜悦,不再渴求其他色彩。因为,科研,便是他们人生中最浓烈、最独特的色彩。
阮思雯在破空团队,虽然不是核心成员,但不可否认,在年轻科研人员里,她是属于顶尖的。
如今,她甚至开始承担起实验仿真数据的分析工作,逐渐在团队中展露出更重要的科研价值。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实验台上,映出一片微光。
方景清收拾完手头的资料,走到姜蕴宁身旁,压低声音说:“那个阮工,不错。”
姜蕴宁与阮思雯的关系,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他人并不清楚。
而由于两人负责不同的模块,在整机试验之前,工作上的接触也并不多。
姜蕴宁抬头,目光在阮思雯身上停留了片刻。此时,妹妹正与同事讨论问题,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专注与自信。窗外的阳光斜斜射进实验室,落在她的侧脸上,鲜活而明亮。
“怎么个不错法?”她问,语气中带着一点技术人员特有的审慎。
方景清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赏,“我看过她做的数据分析,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哪怕面对复杂的数据,也能快速找到问题所在,并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她的判断力和执行力都比同龄人强很多。”
姜蕴宁点了点头。
从当初的考核试卷上,她就能看出阮思雯的潜力。数据处理能力扎实,独立思考敏捷,遇到问题总能迅速找到解决方案。
而现在,在实际工作中,这些能力得到了充分展现。最近,阮思雯所在的小组负责的模块实验仿真进展迅速,数据分析井然有序,整个小组的实验效率和准确性显着提升。
这一切,都跟她的能力有分不开的关系。
作为技术负责人,姜蕴宁不仅关注团队的研发进度,也密切观察每个成员的工作状态与潜力,以判断他们的可靠性。方景清则作为资源负责人,侧重于平衡团队的人力与设备配置,他对科研人员的评价同样是安排资源的重要参考。虽然两人分工不同,但在项目推进的过程中,责任与权力在无形中相互交织。
“毕竟是何所特招进来的,实力摆在那里。”姜蕴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就是经验还不够丰富,需要在实践中多磨炼,才能真正发挥出全部潜力。”
而这段时间里,多次想来找阮思雯的陆志林,遇上麻烦了。
因为阮思雯与陆志林所处的项目不同,涉密等级也各不相同,他每一次刻意靠近,都像伸长了腿在海边反复试探的海鸥,疯狂作死。
在陆志林看来,他以为自己是在那里想念着心上人,可在研究所领导眼中,他的行为却被解读成了不该有的越界。
他……不会是行走的五十万吧?
终于,陆志林因为频繁出现在阮思雯所在的实验楼,成功引起了研究所领导层的注意。
很快,一纸约谈便落在他手中。
会议室里气压沉沉。
何国良所长端坐在会议室中央,两侧是其他领导,而陆志林则坐在对面。
“陆工,”何国良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为研究所的核心科研力量,应当非常清楚,与其他国家级重点项目的科研人员在一些敏感场所过多接触,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在食堂或宿舍,偶尔的交集或许无人过问,也不足为奇。
而因为“逐光计划”的“光舟一号”成功发射,破空二号顺势进入了国际视野。在间谍无孔不入的当今,国家对破空三号的保护变得愈发严密。实验室的出入记录、数据流向,甚至每一次跨部门的交流,都受到严格监控。任何轻微的异常,都可能引发高度关注。
在这种情况下,陆志林多次靠近破空三号的研发实验室,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在敏感线上的试探,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视为潜在的泄密风险。
此时,陆志林又羞又窘,他也是无奈了。
居然会犯这么愚蠢又低级的错误。
在这样一处寸步不容差错的地方,任何一次不必要的交集,都可能被放大成风险。
一旦项目发生机密泄漏,不论是否与他有关,第一个被怀疑的,永远是最频繁越界的人,也就是他。
“何所,我没有那种想法。”陆志林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却仍带着一丝压抑,“我忠于祖国和人民。若真的是间谍,我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实验室。”
他觉得,有必要亲口澄清,否则心里的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然而,此时,语言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何国良目光如炬,微微点头,声音平静却严肃,“我们当然清楚你的立场。否则,现在你面对的,可就不会是我们了,而是国安局的同志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探究:“所以,你到底去那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们,你是去找姜蕴宁。你们虽是表姐弟,但平日联系并不多,同在研究所多年,也经常几个月才能见一面。”
陆志林心里暗暗感慨——
难为何所这么忙,还能注意这么细微的事情。
他的脸微微发热,有些局促地开口,表情带着一丝难堪,“我不是去找我表姐姜蕴宁,我是去找阮思雯。”
“阮思雯?”何国良的眉头微挑,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阮思雯虽年轻,但毕竟是他亲自特招的人才,他清楚她是谁。
“你找她做什么?”
陆志林那离家出走多年的羞耻心回来了,他低着头,吞吞吐吐。
何国良完全听不清,他又问道:“你说什么?”
这时,坐在一旁负责保护机密的安保负责人黄强突然伸手,重重敲了敲会议桌。清脆而有力的声响在静谧的会议室里回荡,像是一记警钟,把陆志林的心都敲得一颤。
黄强目光锐利,声音低沉而坚定:“陆志林,该说的,赶紧说清楚!”
他是坚定地怀疑陆志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陆志林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压得沙哑:“我……我想找她谈恋爱。”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志林感到一阵无形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羞涩与紧张交织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