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
姜家二楼,姜辰办公室。
夜色深沉,窗外没有风,只有庭院里老槐树的枝桠被月光悄无声息地拉长,投影进室内一角。
姜辰坐在沙发一侧,手边放着一个略显旧痕的牛皮文件袋。他的眉头皱得很深,像是早已在这件事上耗尽了太多力气。
“哥哥,这么晚叫我过来,是调查有进展了吗?”姜蕴宁推门进来,坐到了他对面。
姜辰点点头,语气低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苏市西郊那边拆迁了。”
姜蕴宁没有多问,眼中却闪过一丝冷静的光。拆迁能惊动日理万机的他在深夜开口,十有八九是挖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果然,姜辰缓缓将文件袋打开,从中抽出几张打印件和一份警方发布的通告复印件。
“在一栋准备推平的老宅地基下,施工人员挖出了一具女性尸骨。初步鉴定,死亡时间在1985年前后。”
他停顿了一下,拿起打印纸。
“这些,是我通过一个老朋友从军方合作单位拿到的法医报告。”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沉重。
“案件本身由地方警方负责,资料不公开。但我那位朋友在协助技术支持时,接触到了这份详细报告,私下给我留了份复印件。”
他说着,指了指纸上的内容:
“死者为女性,骨盆宽阔,耻骨联合处有明显撕裂迹象,且骨折部位尚未愈合。法医初步判断,她在生前极可能刚经历过一次自然分娩,死亡时间或许就在产后几个小时内。法医报告显示,骨骼无明显暴力创伤,初步排除硬器致死的可能。”
姜蕴宁没说话,只是眼神慢慢沉了下去,唇角抿成一条线。
“这份报告是官方内部的技术资料,普通警方通报不会公开这么细节的内容。能拿到它,多少对查明真相有帮助。”
姜辰继续说道:“那座房子产权登记在一位苏市本地老妇人名下,她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开始死咬着说房子一直空着,从没人住过。”
“但周围邻居记得很清楚——八五年春天,有人偷偷送过一个怀孕的女人进去,之后就再没见她出来。”
姜辰语气低沉:“警方通报提到,在讯问过程中,老妇人终于承认了自己曾短暂租给一对年轻夫妻,那女子入住时怀孕约八九个月,并供述该女子在屋内突发大出血后死亡,她出于恐惧,将尸体就地掩埋,并将新生婴儿遗弃在医院后门。”
“这些内容被列入警方的重点通报,公开发布后引起了大量关注,目前警方正在追查女子身份,并呼吁家属或知情人提供线索。”
他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补充道:“我通过别的渠道拿到一份媒体整理的深度报道初稿,他们有人采访了那片的邻居,也拿到了部分口供内容的摘要版本——大概率是有人在通报发布前走了关系,从警方那里要的。”
姜辰翻开报道,念出几段老妇人口供的原话:
“那对夫妻出手阔绰,付了不少租金,说是先租两个月。”
“那女人肚子大着,怀着孩子,看起来身体倒是没什么毛病,可整个人神情恍恍惚惚的,好像总是害怕什么。”
“他们说孩子还得一个多月才会出生,结果刚搬进来的第二天,她就开始阵痛了,生得特别急。”
“男人说要回去拿婴儿用品,让我先帮忙看着。可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没回来。”
“女人产后两个小时开始大出血,她指着孩子,给了我一笔钱,说孩子爸爸回不来了,让我一定要把孩子照顾好。然后……她就不行了。”
“我害怕担责任,也害怕报警会惹麻烦……就把尸体就地埋了。天快亮的时候,把孩子用被子包好,送到了中心医院后门。”
“扔孩子的时间1985年3月15日。”
姜辰放下资料,沉默了片刻。
这一天,正是姜蕴宁和姜煜的出生日期。
地点,苏市中心医院。恰好,也是他们的出生地。
姜蕴宁扯了一下嘴角,做坏事还知道良心不安,难为都七十多岁了,日期和地点还记得这么清楚。
“老妇人还说,从那一天起,她就吃不好睡不好,她这些年一直做梦,梦见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坐在房里不肯走……”
“她说她也后悔过,她扔完孩子两个小时后曾想去把孩子抱回去,但是到了医院后门,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姜蕴宁看着他,轻声问:“女人的身份确认了吗?”
姜辰摇了摇头:“没有。那对夫妻出现得很突然,几乎没留下任何有效的身份信息。”
“dNA呢?”
姜辰摇了摇头:“查不出来。1985年这个技术刚起步,她的身份根本没录入系统。官方登记里,她从来没存在过。”
姜蕴宁紧接着问:“那有没有找到亲属线索?”
“也没有。”
1985年的华国,户籍制度严密得宛如钢铁铸成。每个人的身份,都深深钉在一方土地上,想随意迁移,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高墙。没有官方批准,进城、跨省,甚至换个工作单位,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所以,有没有可能,这对夫妻是涉密人员?”
姜辰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很有可能。涉密人员的行踪本就严格保密,信息极难查到。他们出现得突然,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就像从空气里蒸发了一样。”
屋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仿佛那段尘封的往事正渐渐从阴影里被拉出。
姜蕴宁突然想起了高文深的案子。
她想起了那两个遇难的涉密人员——宋念衡和顾清韵。
也是1985年。
也是一男一女。
或许,这对夫妻的故事,正是那个秘密的一部分。
“医院当天,没有任何弃婴入院的登记。”姜辰沉声道,“那个女婴到底去了哪里,依然是个谜。”
话虽未明说是心心,但两人都心照不宣——不知何时被调换而成为双胞胎一员的心心,很可能就是这位“不知去向”的女婴。
真相,正一点点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