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凤元年冬,南疆第一场雪落得猝不及防。邕州城的青石板路覆上薄霜,学宫檐角的铜铃裹着寒气,却仍有琅琅书声穿透风雪——那是中原儒师在讲授《尚书·洪范》,座中不仅有越鼎官吏的子弟,更有几位身着兽皮、梳着部族发髻的少年,指尖在竹简上轻轻划过,将“农用八政”的字句刻进记忆里。
明和琼身着素色锦袍,外罩一件玄狐裘,悄立在学宫窗外。她刚从城西的粥棚赶来,连日降雪让城郊流民骤增,她亲自主持开仓放粮,又命工部赶制棉絮分发给老弱。此刻听着书声,她想起临行前母亲叮嘱的“化育民心非一日之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鎏金铜符——自登基以来,这枚象征兵权的符节始终未曾动用,南疆的安定,正沿着“文治”的轨迹稳步前行。
忽有内侍匆匆来报,称疆边部族首领木昆求见,神色焦灼似有急难。明和琼即刻赶回紫宸殿,见木昆一身征袍沾着雪泥,进门便单膝跪地:“女帝陛下,澜沧江上游突发凌汛,沿岸三寨被淹,部族民众被困高地,急需救援!”澜沧江乃南疆命脉,沿岸百姓多以渔耕为生,凌汛突袭,若不及时处置,恐生民变。
明和琼当机立断,传旨召来兵部主事与工部郎中:“即刻调派巡检司三百将士,携带绳索、木筏赶赴江边;工部速带锯子、钉子,联合沿岸部族搭建临时渡口;太医院备足祛寒汤药,随队救治伤员。”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朕亲赴江边督战。”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兵部主事忙上前劝阻:“陛下万金之躯,江边风急浪险,恐有不测。臣等愿代陛下前往,必保百姓平安。”明和琼却摇头,抬手按住腰间铜符:“朕为越鼎之主,百姓遇险,朕岂能安坐宫中?再者,各部族信任朕,方愿归服。朕亲往,既能稳定人心,亦能亲眼查看灾情,制定长久之策。”
次日天未亮,明和琼的銮驾便出了邕州城。风雪更烈,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颠簸,她却掀着车帘,不时询问随行的木昆:“沿岸三寨共有多少人口?有无老弱病残需要优先转移?”木昆一一作答,望着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女帝,眼中的焦灼渐渐化作敬佩——他本以为中原皇室子弟多养尊处优,却未料明和琼竟如此体恤民情,不惧艰险。
抵达澜沧江边时,晨光初露。只见江面冰层断裂,巨大的浮冰随浊浪翻滚,岸边的茅草屋已被冲得只剩断壁残垣,高处的坡地上挤满了瑟瑟发抖的部族民众,孩童的哭声与寒风交织,听得人心头发紧。巡检司将士已在江边搭建起简易木架,试图用绳索将百姓拉至安全地带,但浪势太急,几次尝试都险些让将士坠入江中。
明和琼跳下马车,不顾内侍阻拦,踩着积雪走到江边。她见木架不稳,当即对工部郎中说:“取粗木加固架基,再用藤蔓缠绕绳索,增加摩擦力。”又转向木昆:“请首领传令部族勇士,与巡检司将士两两配合,一人拉绳,一人护持百姓,优先转移老人与孩子。”
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裘袍上落满雪花,她却始终站在江边最高处,亲自清点转移的人数。见有位老妇因冻伤无法行走,她当即脱下玄狐裘,命内侍裹在老妇身上;又见一名孩童啼哭不止,她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蜜饯递过去,轻声道:“别怕,跟着叔叔们走,很快就能吃到热粥了。”孩童噙着蜜饯,渐渐止住了哭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如此忙碌至暮色降临,沿岸三寨的百姓终于全部转移至高地。明和琼站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看着太医院医官为百姓包扎伤口,工部匠人开始搭建临时屋舍,心中稍定。木昆捧着一碗热姜汤走来,双手递到她面前:“陛下,您冻了一天,快暖暖身子。若不是您亲来,部族民众怕是要慌了神。”
明和琼接过姜汤,却先递给了身旁一位受伤的巡检司将士,而后对木昆说:“凌汛虽险,但也让朕看清,越鼎的安稳,不在符节与律法,而在君臣同心、部族共济。”她望向江面,夜色中浮冰仍在涌动,“待开春后,朕要命人在澜沧江沿岸修筑堤坝,再挖几条分流渠道,绝不能让今日的灾情重演。”
消息传回邕州,又传至大明京师。盛宁女帝正与太傅苏敬商议朝政,听闻明和琼亲赴江边救灾,苏敬抚须叹道:“公主虽年幼,却已懂得‘君舟民水’之道,越鼎有望矣。”盛宁女帝放下奏报,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历经风雪仍挺拔的青松上,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她不曾辜负朕,更不曾辜负南疆的百姓。”
神凤二年春,澜沧江堤坝工程正式动工。明和琼调派中原工匠与部族民众共同劳作,工匠传授夯土、砌石的技艺,部族民众则熟悉江段地形,提出因地制宜的建议。堤坝两侧,新栽的柳树抽出新芽,正如粤鼎王朝的生机,在春日里蓬勃生长。
这日,明和琼正在堤坝施工现场查看进度,内侍送来一封来自大明京师的密信。她拆开一看,是母亲亲笔所书,信中写道:“闻你修堤防灾,又兴学劝农,甚慰。越鼎初立,当守‘因俗而治’之策,亦当存‘创新之举’之心。朕已命户部调拨粮种、农具,下月便至南疆,助你发展农桑。”信末,还附了一枚小小的玉坠,正是当年明和琼在京师时最爱的那枚凤凰佩。
明和琼将玉坠系在腰间,与鎏金铜符相伴。她抬头望向远方,邕州城的轮廓在春日暖阳中清晰可见,学宫的书声、互市的喧闹、堤坝上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属于粤鼎的乐章。十四岁的女帝站在春风里,鬓边的碧玉簪映着阳光,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定——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仍重,但只要守住民心,守住与母亲的约定,越鼎王朝的未来,必将如“神凤”年号一般,展翅高飞,永续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