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刺耳的电流过载声伴随着一连串的爆鸣,整个废厂区瞬间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水泵也停了!没水了!”
刚刚还干得热火朝天的工人们瞬间炸开了锅,喧哗声和手电筒的杂乱光柱在黑暗中交织成一片混乱。
陆野第一时间带人护在苏晚星身边,神情凝重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施工队的包工头老李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苏总,不好了!外面来了几十号人,凶神恶煞的,把我们的路给堵了,说这地方有纠纷,谁再干活就砸谁的家伙!”
话音未落,厂区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叫骂声,显然是那群人已经开始动手驱赶外围的工人。
黑暗中,苏晚星的脸庞看不真切,但声音却冰冷得像淬了火的钢:“小九。”
“在。”小九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移动指挥车里传来,屏幕的幽光映着他严肃的脸,“姐,应急电源启动了,但只能维持核心设备。我正在调取外围监控,对方很专业,都戴着口罩帽子,而且正好卡在市政监控的死角。”
“查他们来时的路,总有痕迹。”苏晚星的命令简短而清晰。
“明白!”小九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不到十分钟,一张经过多重放大和锐化处理的截图出现在屏幕上。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远处,车窗降下半扇,一个男人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侧脸轮廓清晰无比。
“找到了!”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市文化办副主任,周海。他老婆是‘梧桐树’旗下‘春雨文化发展基金会’的理事。”
一张无形的大网,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很好。”苏晚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转身,对一旁焦急的老吴和陆野说:“他们想让我们停下来,我们就偏要亮给他们看。”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吴提供的那个紧急号码。
“老吴,启动‘共益体应急基金’。我需要三台大型柴油发电机,天亮之前,必须运到城东废厂区。钱不是问题,速度是关键。”
挂断电话,她看向小九:“以我的名义,在所有社交平台发布一条众筹信息。”
小九的眼睛亮了,他似乎猜到了苏晚星想做什么。
苏晚星的声音通过车载扬声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临时指挥部:“标题就叫‘一灯一票’。内容:我们的民间正统大会,在开幕前三天,被断水断电。我们不向任何人摇尾乞怜,也不需要谁的施舍和审批。我们只求一盏灯,一盏能照亮那些被遗忘、被埋没的手艺人的灯。每一个支持者,都是我们的评委,你们的每一份支持,都是投给那些无名匠人的一张选票。我们不要钱,我们只要光!”
这篇带着决绝与悲壮的檄文,在深夜的网络世界如一颗炸雷,瞬间引爆。
“卧槽!还能这么玩?欺人太甚!”
“断电?这手段也太脏了!妈的,捐了!不为别的,就为争口气!”
“一盏灯,一张票!算我一个!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看看,谁才是正统!”
“已打赏!请务必把灯点亮,我想看看那些真正的手艺人!”
屏幕上,那个名为“灯光基金”的众筹池,金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
一万,五万,十万……二十四小时不到,百万资金汇聚而来,背后是超过十万名网友用真金白银投出的“选票”。
天色微明,三辆重型卡车顶着晨曦,载着轰鸣的柴油发电机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当第一台发电机启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将整个厂区照得如同白昼。
被驱赶的工人们没有回来,但上百位匠人却默默地从各自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陆野脱下外套,露出结实的臂膀,抄起一把铁锤,对着一块锈蚀的铁皮狠狠砸下:“他们不盖,我们自己盖!”
一句话,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
匠人们放下了手中的刻刀、画笔、剪刀,拿起了锤子、扳手、电焊。
他们是手艺人,对结构和创造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铁皮屋在他们手中,被切割、重组,变成了一个个风格粗犷又别具一格的展棚。
废弃的巨大锅炉,被清理干净,架上铁网,竟成了一个能供百人同时使用的巨大灶台。
纵横交错的生锈钢梁上,挂起了一盏盏由匠人们连夜赶制出的手工灯笼,形态各异,光华璀璨。
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师傅,从一辆三轮车上,吃力地搬下一口遍布裂纹和火烧痕迹的老灶。
那是当年师门遭遇大火后,他从废墟里刨出的唯一残件。
他将老灶安放在最中心的位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火,点燃了灶膛里的第一捧柴火。
“呼——”
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升腾而起。
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也映亮了背后墙上,陆野用红漆刷上的八个大字——手艺不死,薪火不熄。
苏晚星站在一处高高的脚手架上,俯瞰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匠人们满身尘土,汗流浃背,眼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挣脱枷锁,为自己而战的光。
就在这时,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在她眼前浮现:
【‘命运共契’触发——绑定‘陈师傅’,获得‘火候心诀’直觉(持续1小时),您能感知到火焰最完美的燃烧节奏。】
四日后,大会如期开幕。
没有剪彩,没有领导讲话。
只有上百位“非嫡系”匠人,带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作品,入驻了这片由他们亲手改造的天地。
这里有靠扎纸人为生的王叔,他的作品栩栩如生,却一生只能出现在葬礼上;这里有用废铜烂铁敲打出天籁之音的流浪乐手,他的乐器是垃圾,奏出的却是灵魂;这里有写了三十年春联的周爷爷,一辈子送出两万副手写祝福,却从未被人当做“书法家”。
苏晚星亲自拿着麦克风,在喧嚣的人群和无数直播镜头前,充当起唯一的导览员。
她走到周爷爷的摊位前,老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满是墨痕的手。
“各位,”苏晚星的声音通过直播传遍全网,“这位周爷爷,一辈子,写了两万副春t联,温暖了两万个家庭的除夕夜。他的字,从未进过博物馆,也从未被哪位‘大师’点评过。但今天,在这里,他的这副‘福’字,就是我们‘民间正统大会’的第一件‘正统藏品’!”
镜头缓缓扫过周爷爷激动得浑浊的眼,扫过王叔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坚守的脸。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这他妈才叫‘非遗’!活的!有温度的!”
“哭了,我家的春联就是爷爷写的,原来他也是正统!”
“第一次觉得,‘正统’这两个字,这么接地气,这么让人热血沸腾!”
人群的最后方,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女人悄然出现,气质清冷,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手中提着一只颇有年头的老旧木箱,正是那位梧桐使者。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完了整场导览。
待到人群渐渐散去,她走到苏晚星临时搭建的办公桌前,将木箱轻轻放下。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叠叠已经泛黄的“金鼎赛”老照片。
苏晚星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张照片上,年轻气盛的老刀正和同样年轻的陈师傅并肩而立,意气风发。
他们身后那口完好无损的灶台上,用白灰写着四个大字——正道在野。
“当年烧的,是灶。”梧桐使者只留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没烧的,是心。”
说完,她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姐!”小九立刻拿起一张照片,用高精度扫描仪对准了背面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压痕,“这是……”
比对结果瞬间弹出,小九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梧桐树’初代资产的登记钢印编号!”
一直沉默的老吴眼神陡然一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组织,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在用资本的方式,吞噬、收编、登记所有它看上的民间技艺!”
深夜,万籁俱寂。
苏晚星独自一人,在灯下整理着那些承载着沉重历史的照片。
当她的指尖抚过老刀与陈师傅那张合影时,眼前系统界面猛然一跳,血红色的提示文字占据了整个视野:
【‘命运共契’完成——三位‘文化守望者’(老刀、陈师傅、吴德海)正式绑定,‘技艺直觉借用’升华为被动天赋‘群体共鸣’。】
一股庞杂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她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声音的交响:有老刀临终前“守住火”的叮嘱,有父亲录音带里“技艺的根在人”的叹息,有陆野练习劈刀时破空的风声,还有陈师傅点燃老灶时那一声不屈的火响……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这些不甘与坚守,最终汇成了一股磅礴的力量。
苏晚星猛然睁开眼,眸中精光爆射。
她抓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她构思已久的“文化共益宪章”的第一条:
“凡以命传艺者,皆为正统。”
笔落,万念归一。
而就在此刻,那盘被修复了无数次的旧磁带,在她身旁的播放器里,转到了尽头。
程老太爷那沙哑如风中残烛的最后一句遗言,幽幽响起:
“他们……把火种,种进了土里。”
声音消散,厂区再次归于宁静,但苏晚星的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种进了土里?
那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延续和控制。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计划,在她心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