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国果然没有食言。祁同伟在办公室里不过坐了半个小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人事一处的郝建处长。
电话里,郝建的语气带着几分客气,让他立刻去一号楼的小会议室 ,
那是政阁纪委班子专属的会议室,平时只有常委级别的领导开会才会用。
挂了电话,祁同伟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有激动,毕竟这场班子会议关系到他能否反驳秦舞阳的指控,甚至可能扭转当前的被动局面;
也有一丝紧张,班子会议上卧虎藏龙,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影响最终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朝门外走去,脚步不自觉地比平时快了些,
皮鞋踩在走廊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刚走到一号楼二楼拐角,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钟小艾。
此刻的钟小艾,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走路都带着一股轻快的劲儿,显然是春风得意。
祁同伟心里清楚,她确实有得意的资本 ,
昨天刚从第六纪检室调到了第一纪检室,这可不是普通的调动。
要知道,第一纪检室是政阁纪委的核心要害部门,专门负责办理全机关最重大的大要案,
同时还承担着对内执纪监察的职能,相当于纪委系统里的 “尖刀班”。
一个实习大学生能进这种部门,背后的家世背景绝对深不可测。
别说实习生,就算是正式在编的干部,想进第一纪检室也得经过层层筛选,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摸不到门槛。
更重要的是,第一纪检室还是 “升官快” 的代名词,
据内部统计,政阁纪委厅局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有六成出自这里。
这个比例极其夸张,意味着只要进了第一纪检室,就等于站在了官场的 “舞台中央”,
聚光灯下,只要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快速脱颖而出。
昨天得知钟小艾调动的消息时,祁同伟确实对她的背景有了新的认知,但也仅仅是 “认知” 而已。
在他眼里,钟小艾不过是个靠着家世背景走捷径的实习生,还没资格让他专门花心思去调查,
他手头的宏远公司案子、张宏远的死因、长盛外贸公司的线索,每一件都比琢磨一个实习生的背景重要得多。
所以此刻,看到钟小艾,祁同伟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像看到一个普通同事一样,
没有停留,自然而然地就移开了,脚步也没停下,依旧朝着小会议室的方向走。
可就是这个 “无视” 的举动,彻底冒犯了钟小艾那高傲的自尊。
她是钟家的 “长公主”,从小到大都被众星捧月般对待,走到哪里都有人毕恭毕敬,
还从没遇到过有人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更让她记恨的是,之前祁同伟还差点把她从政阁纪委 “扫地出门”,这笔账她一直记在心里。
“祁同伟,你给我站住!”
钟小艾猛地停下脚步,一跺脚,对着祁同伟的背影厉声喝道,声音里满是怒气。
祁同伟猝不及防,被这声喝止惊得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里带着几分威严与压迫感,毫不掩饰地射向钟小艾 ,
那是一种经历过风浪、见过大场面的气场,不是钟小艾这种刚入职场的实习生能承受的。
钟小艾果然被镇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
她指着祁同伟,声音尖利地骂道:“姓祁的,你死到临头了知道吗?现在还敢在老娘面前摆这副臭脸,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她顿了顿,像是要宣布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告诉你,今天下午过后,你就不是七处主持了!
而且,你办理宏远公司案子时刑讯逼供、胡乱抓人的事,也会被立案调查!
更巧的是,姑奶奶我,会是这个案子的承办人!”
说到这里,钟小艾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挑衅:
“怎么样?
祁同伟,你心里害怕了吧?
现在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在办案的时候,给你留几分情面,还来得及!”
她笃定祁同伟会害怕,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她低头,
毕竟在她眼里,祁同伟马上就要失势,而自己手握他的 “案权”,主动权全在自己手里。
但是她的话语,却像一根针,精准刺中了祁同伟内心深处最忌讳、最不可触碰的底线。
那是他作为祁家后代、作为军人的尊严 !
从爷爷祁胜利到父亲祁长胜,祁家的男人从来都是顶天立地,从未有过向旁人屈膝的道理。
原本已经转身、准备继续前往小会议室的祁同伟,身躯猛然间被生生定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平日里,他脸上总是带着几分风轻云淡的从容,
哪怕面对秦舞阳的打压、侯亮平的污蔑,
也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情绪外露。
可此刻,他那张秀气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怒目圆睁的模样,
眼神里的温和被彻骨的冰冷取代,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凝固。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朝着钟小艾走去。
每一步踩在走廊的瓷砖上,都像重锤敲在钟小艾的心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威压。
钟小艾原本以为,自己的嘲讽和恐吓能让祁同伟恐惧屈服,可现实却恰恰相反 ,
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从祁同伟身上散发出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不自觉想要下跪的冲动。
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
作为钟家的 “长公主”,她从小被保护得极好,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气场。
她吓得猛地闭上双眼,想大声呼救,可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无论怎么用力,
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感受着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胸膛。
此刻的祁同伟,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平日里纪检干部的冷静锐利,而是仿佛穿透了战场上尸山血海的 “死神之眼”,
那是在军情局特战训练中,在模拟实战的生死考验里淬炼出的眼神,
更是刻写在祁家代代相传的战争基因里的眼神!
带着对生命的漠视,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眼神里的冷意,让钟小艾浑身发抖,连指尖都开始冰凉。
祁同伟一步步逼近,直至走到钟小艾身前不足一厘米的地方才停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钟小艾感受到的,只有来自祁同伟身上的寒意。
他微微俯身,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我祁同伟这辈子,只跪天地、祖宗和至亲长辈!
其他人,想要我祁同伟下跪的,我就让他死!”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锁定着闭着眼、身体不停颤抖的钟小艾,语气里的警告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听懂了吗,钟小艾!下次,你不会再有这种被警告的机会了!”
钟小艾紧闭着双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极致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让她差点昏阙过去。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祁同伟话语里的杀意,那不是威胁,而是真真切切的、只要她再越界就会兑现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好不容易从恐惧中缓过一丝精神,颤抖着睁开双眼。
可眼前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祁同伟的影子?
只有走廊里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拂着她额角的碎发,提醒着她刚才那场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恐惧,并非幻觉。
而祁同伟,早已朝着小会议室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场情绪的爆发,不过是扫清路上的一点障碍而已 ,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那场决定命运的班子会议,而非与钟小艾这种角色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