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星期,祁长胜一边盯着一四二师的备战工作,
从弹药库的温湿度记录到各团的战术推演,
桩桩件件都亲自过目,一边借着下连检查的由头,
悄悄考察了父亲提过的赵蒙生、梁三喜和靳开来。
在九连的营房里,他见梁三喜正蹲在地上给新兵示范手榴弹投掷的发力技巧,手掌磨出的茧子比枪托还硬;
在炮排的阵地,靳开来正红着脸跟军需官争辩,就为了多领两箱防潮油布——“炮管要是锈了,真打起来难道让战士们用牙啃?”
这俩人身上那股子农家子弟特有的实诚和硬气,让祁长胜心里亮堂得很。
可翻了档案才发现,俩人在连级岗位上都窝了五六年,
不是军功不够,而是履历表上“社会关系”那一栏太过干净。
“这年头,部队里的农家子弟想往上走,难喽。”
祁长胜捏着档案袋,手指颤抖,心中叹息。
那些靠钻营上位的,档案里净是“某某首长警卫员”“某某部参谋助理”的光鲜履历,
真要论起带兵打仗的本事,十个加起来也顶不上一个梁三喜。
他没多犹豫,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四二四团团长:
“梁三喜、靳开来,火线提拔,连升两级,走最快的程序。”
命令下来那天,四二四团的办公楼里像泼了盆冰水。
梁三喜从九连连长变三营营长,靳开来从炮排排长接了九连连长的担子,
这种破格提拔在全师都炸了锅。
那些靠着“关系”混到营团级的干部,
端着搪瓷缸子在走廊里碰头,眼神里都透着寒意,
这哪是提拔两个人,分明是祁长胜举着尺子在量人心,
谁在干实事,谁在混日子,一下子照得透亮。
赵蒙生在连部听到消息时,手里的搪瓷杯“当啷”撞在桌角。
他一直觉得梁三喜他们就是部队里的老黄牛,平日里干苦力、战时当炮灰,想上桌?没门。
(可笑的是我发现很多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看小说还是生活中看社会现象,总喜欢把自己代入到王侯将相那一列,比如说,很多人喜欢跟着某些专家学者批判应试教育,提倡所谓的素质教育、快乐教育,实际上,他们并不明白应试教育保护的恰恰是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某些精英群体提倡素质教育,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孩子轻松获取名校高学历。那普通人跟着提倡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孩子,连一个公平竞争上好大学的机会都没有?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是否需要全面市场化、私有化上……)
可现在,这两头“老黄牛”突然被请上了主位,他才猛地醒过神:
祁长胜这步棋,不光是在整肃军纪,更是在敲山震虎。
打那以后,他往家里打的电话明显少了,吴爽在电话里催着托关系调走时,
他只会含糊着说:“妈,再等等,前线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就在一四二师的人事调整余波未平之际,军阁和汉东的官场正经历着一场更大的震动。
岭南军区司令员李延年解决了拖延了三年多的军阁委员职务;
政治部主任周根发被调入燕京,提拔为了总政治部副主任,从正军级提拔到了副大军区级;
汉东省委副书记雷年发,顺利上位成为了汉东省委书记;
之前的吕州市委书记张铁蛋(68年的时候开东风卡车送祁胜利儿媳王素芳去县医院的红旗公社书记,第十三章),
也被提拔为了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
这一连串人事调整,像棋盘上的落子般精准,
祁家阵营在军界和地方官场的版图骤然扩大,几乎赚得盆满钵满。
每一份任命背后,都透着清晰的用人导向:实干者上位,钻营者靠边!
这让沉寂许久的官场风气为之一振。
而这份欣欣向荣,在钟家和其他新贵眼里,却比寒冬的冰雪更让人心头发冷。
但他们却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钟正国叛变那档子事,像根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他们心口,
祁胜利手里攥着这把柄,没捅出来就已经让他们坐立难安。
更让钟家憋屈的是,钟家声托了好几层关系,跟祁胜利暗中通气,
想把埋在南疆烈士陵园台阶下的儿子头颅挖出来,迁回老家祖坟。
祁胜利的回复只有一句话:“这种罪业,让后人踩上一千年,或许才能赎清。”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钟家声的心里,他当时就捂着胸口倒在了沙发上,双眼发黑半天才缓过气,
差点因此驾鹤西去。
可再恨又能怎样?
钟家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片,心里明镜似的,
大儿子钟正国那桩事,就是祁胜利悬在他们钟家阵营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什么时候落下来,全看对方的心思。
祁胜利这手引而不发玩的精妙、玩的恶毒,玩的令人胆战心惊。
这盘棋,他们钟家暂时输得彻底,只能先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