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青冥山最后一道石阶,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身后是灵气萦绕的仙家净土,前方是烟火缭绕的万丈红尘。
蒙毅站在官道旁,看着车马辚辚,行人如织。商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牛马的嘶鸣,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鲜活而嘈杂的韵律。这与宗门内的清静无为、只闻风吟剑啸的氛围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食物以及各种生灵混杂的气息,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于习惯了宗门内灵气充盈环境的修士而言,此地几近于“绝灵之地”。
“这便是……凡俗。”蒙毅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岁月如梭,他本就是从此间走出。如今归来,身份已殊,心境亦非昨日。
他寻了一处僻静角落,换上了一套早已备好的普通青色布衣,将代表青冥剑宗内门弟子身份的玉牌和那袭月白道袍仔细收起。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小块低阶灵石,在路边的货郎那里,换了些许散碎银两和几串铜钱。
指尖触及那冰凉的铜钱,一种久远而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上一次如此使用凡俗货币,似乎还是在秦宫的岁月里。
他并未施展任何法术,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旅人,沿着官道,向着最近的一座城镇走去。脚步落在坚实的土地上,感受着与御剑飞行、腾云驾雾截然不同的“踏实”。
路旁有茶棚,他走进去,要了一碗最普通的大碗茶。粗陶碗边沿有些缺口,茶汤浑浊,带着一股涩味,与宗门内的灵茶相比,堪称劣质。
但他却坐了下来,慢慢地喝着,听着周围行脚商、农夫们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县里的官司、乃至边境不太平的小道消息。
这些信息琐碎、平凡,却充满了真实的生活气息。他像一个沉入水底的观察者,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这个时代最底层的脉搏。
“老丈,此去前方是何地界?”蒙毅放下茶碗,向卖茶的老者询问道,语气平和,如同一个真正的过路书生。
老者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虽普通,但气度沉静,不敢怠慢,忙道:“回公子的话,前方是‘安远镇’,隶属庐江郡。公子是游学还是访亲?”
“随意走走,看看风土。”蒙毅微微一笑,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去。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这后生,气度倒是不凡,不像寻常人家……”
蒙毅步入安远镇。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林立的店铺,布庄、米铺、铁匠铺、酒楼……人声鼎沸。
他看到了为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妇人,看到了在街角嬉戏打闹的孩童,看到了酒楼里高谈阔论的文人,也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目光麻木的乞丐。
众生百态,喜怒哀乐,如此真切地铺陈在眼前。
他寻了一间看起来干净的客栈住下,房间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推开窗,能看到楼下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更多的是灯笼与烛火),小镇呈现出与白日不同的静谧。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蒙毅没有打坐——在此地打坐效果微乎其微。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这凡俗的夜景。
体内,那布满裂纹的金丹依旧沉寂,真元运转缓慢。但不知为何,置身于这滚滚红尘之中,他心中因伤势和宗门内,复杂目光而产生的些许郁结,似乎正在慢慢化开。
“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他想起庄周之言,以前只觉得是玄理,此刻却有了些许不同的体会。
长生路漫漫,或许,他缺的并非仅仅是修复道基的灵药,更是这份沉入红尘、重新审视自我与天地的契机。
他关上窗,和衣而卧。耳畔不再有山风呼啸,只有凡尘的夜语,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