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侠骨柔肠
巷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笼罩着济南城。昨日击退清军猛攻的短暂振奋，迅速被更深的绝望吞噬。德王府临时总医馆内，景象堪比炼狱。伤兵密密麻麻地躺满了每一个角落，痛苦的呻吟与死亡的气息交织。简心穿梭其间，素白的衣裙早已被血污与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她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双手因长时间施针和处理伤口而微微颤抖，但动作依旧稳定精准。
药材彻底告罄。最后一点金疮药粉早已用完，连干净的布条都成了奢侈品。简心不得不指挥着仅存的几个尚有气力的妇人，将还算干净的旧衣撕成布条，在沸水中反复煮过，权作绷带。她体内青帝玄冥的血脉之力，在这些日子里被过度催谷，试图以生机滋养伤者的残躯，延缓死亡的脚步。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且对她自身消耗极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坚定，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给濒死者带去最后一丝慰藉。
“简…简姑娘……”一名腹部被破开、肠子都隐约可见的年轻守军，气息奄奄地抓住她的衣袖，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人世的留恋。简心俯下身，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溪流：“别怕，看着我。想想你的家乡，想想等你回去的人……”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渡过去一丝微弱的玄冥生机，虽无法逆转伤势，却足以让他涣散的眼神短暂凝聚，减少些许痛苦。那士兵望着她宁静的面容，眼中的恐惧渐渐化开，最终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弧度，手缓缓垂下。
简心默默替他合上双眼，站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焦黑的梁柱才勉强站稳。过度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简心姑娘，您歇歇吧！”一个帮忙的妇人带着哭腔劝道。简心缓缓摇头，声音轻却坚定：“我还能撑住。多救一个，是一个。”她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再次走向下一个伤员。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医者仁心，润物无声。在这人间地狱，她的柔肠与侠骨，便是照亮黑暗的微光。
江辰如同沉默的影子，守护在医馆外围的断壁残垣间。他的伤势在简心不惜代价的治疗下已好了八九成，周身那股新生的、带着凛冽寒意的内力运转愈发顺畅。他很少进入医馆，那里浓烈的悲伤与死亡气息会让他体内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力隐隐躁动。但他会守在唯一通往医馆的巷口，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偶尔有溃散的清军小队或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试图靠近这片最后的“净土”，便会遭遇他无声而致命的打击。他的剑更快了，带着一种涅盘后的冰冷与纯粹，往往敌人尚未看清他的身影，喉间已是一凉。他不需要言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界线。这份沉默的守护，是对简心倾力救治最直接的回报，亦是他践行自身“守护”之道的方式。
秦渊与冯破虏、冲虚道长等人，一边组织人手抢修被轰塌的街垒，清理战场，将阵亡者集中掩埋，一边统计着残酷的数字——能战之兵已不足四千，箭矢耗尽，火器成了烧火棍，刀刃卷口，最可怕的是，粮食，彻底没了。连树皮草根都被搜刮一空，饥饿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瓦解着守军残存的体力和意志。
德王府议事厅（原银安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山东巡按宋学朱嘴唇干裂爆皮，声音嘶哑：“秦将军……城中……已无粒米。将士们……昨日是靠着一股气力杀敌，今日……怕是连举起兵刃的力气都没了……”
布政使张秉文老泪纵横：“莫非……天要亡我济南吗？”
就在这绝望弥漫，众人皆以为山穷水尽之际，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出现在了德王府那残破的大门前。
一袭红裳，在满目灰败的废墟中，鲜艳得如同滴血玫瑰，正是玉罗刹！
她依旧是那般妖娆绝伦，仿佛周遭的惨烈与她毫无关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守门的义军士卒紧张地举起残破的兵刃，如临大敌。
“啧，就这么对待送粮上门的客人？”玉罗刹轻笑一声，声音娇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拍了拍手。
只见她身后，数十名身着各异、气息精悍的汉子，两人一组，抬着一个个沉甸甸的麻袋和木箱，鱼贯而入，沉默地将东西放在银安殿前的空地上。麻袋裂开一角，露出白花花的大米！木箱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伤药、干净的布匹，甚至还有几十柄崭新的腰刀！
粮食！药材！兵刃！如同甘霖降于旱地，整个德王府瞬间轰动了！那些原本眼神麻木的伤兵、百姓，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秦渊闻讯快步走出，看到眼前景象，亦是震惊不已：“玉罗刹！你……”玉罗刹打断他，纤指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缕秀发：“别这么看着我，秦大统领。顺手为之罢了。我圣教虽被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视为歪魔邪道，但终究是炎黄子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鞑子屠城吧？这些东西，算是我个人，嗯……看在往日情分上，送给你们的。”她目光在秦渊脸上流转，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些物资从何而来？”苏墨不在，冯破虏忍不住问道，带着警惕。玉罗刹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冯长老放心，来路干净，不是抢的，也不是偷的。我圣教经营数百年，总有些自己的门路。怎么，你们不要？不要我可就拿走了。”
“要！自然要！”秦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郑重抱拳，“玉罗刹姑娘雪中送炭，此情秦渊与济南军民，铭记于心！”无论她出于何种目的，这份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
玉罗刹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行了，少来这些虚的。东西送到，我也该走了。”她转身欲走，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秦渊低声道，声音只有两人可闻：“多铎损失不小，正在重新调配兵力，下一次进攻，恐怕会更棘手。而且……他似乎请来了几个关外萨满教的‘高手’，擅长驱使毒虫瘴气，你们小心。”说完，红影一闪，便已飘然远去，消失在废墟之间，来得突兀，去得潇洒。
玉罗刹带来的物资，虽不足以彻底扭转战局，却无疑是给濒死的济南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粮食被立刻分发给最需要的守军和百姓，虽然每人只得一小碗稀粥，却足以暂时吊住性命。药材送到简心手中，更是解了燃眉之急。
秦渊立刻下令，将新得的兵刃分配给最精锐的部队，同时将玉罗刹的警告传达下去，让各防线注意防范毒虫瘴气。
希望，如同废墟中顽强探出的一抹新绿，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而这希望之中，也掺杂了玉罗刹那亦正亦邪、难以捉摸的影子，让未来更加扑朔迷离。
【下章预告】
玉罗刹雪中送炭，暂解济南燃眉之急。然而，多铎请来的萨满教高手，将给守城带来何种诡异的挑战？苏墨与郝摇旗奔袭堰头镇是否成功？能否迫使多铎分兵？熊天霸生死之谜即将揭晓！而城内，得到喘息之机的守军，又将如何应对清军下一轮更猛烈的进攻？第一百七十九章 《修罗战场》，看济南攻防战如何步入最惨烈的高潮，侠义、背叛、牺牲与希望，在这片焦土上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