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山上摘野果之后，宋小雨俨然成了苏挽月的小跟班。一有空就往苏家跑，美其名曰找苏奶奶听故事，实则眼睛总黏在苏挽月身上。
这天傍晚，宋毅下工回来，刚进院子，就听见灶房里传来妹妹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夹杂着苏挽月那特有的、柔软的嗓音。他脚步顿了顿，没进屋，靠在院门框上，目光扫了进去。
灶房里，苏挽月正系着一条素色围裙，站在锅台边。宋小雨踮着脚在旁边看，嘴里不停：“挽月姐，我妈让你帮忙做的是什么呀？闻着好香！”
“是葛根粉，加了点糖桂花。”苏挽月侧着头，耐心解释，手里拿着筷子，在锅里匀速搅拌着，动作不算熟练，但很稳当。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那份过于精致的美丽，添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等它凉了凝成块，吃起来清爽解暑。”
宋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搅动葛根粉的手上。那双手，指节纤细，腕骨玲珑，在昏暗的灶房光线下，依旧白得晃眼。几天过去，之前割麦留下的红痕淡了些，但仔细看，还能看到些许印记。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里那股“啧，真娇气”的感觉又冒了头，可这次，里面似乎混进了一丝别的……是好奇？她这样的人，也会下厨？
就在这时，苏挽月似乎被热气熏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尖微微发红。
“哎呀！挽月姐你烫着了？”宋小雨立刻惊呼。
“没事，一点点。”苏挽月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动作更小心了些。
宋毅看着她那副明明吃痛却强装无事的模样，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娇气！碰一下就受不了！他转身想走，却听到妹妹又在嚷嚷：
“挽月姐，你手巧，字也写得好！比我们学校老师写得还好看！你教教我写字呗？”
苏挽月的声音带着笑意：“好啊，等你写完作业，有空我就教你。”
宋毅的脚步彻底顿住了。写字？他想起李媚儿也常看书写字，知青点的墙上还贴着她写的宣传标语，是挺秀气。
可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点想象不出李媚儿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更想象不出她那双拿笔的手被烫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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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村里组织年轻人去后山水库边清理杂草，预防蚊虫滋生。宋毅自然是领头之一，李媚儿和几个知青也去了，苏挽月也被王雅兰安排着去了，算是参加集体活动。
水库边草木丰茂，蚊虫确实多。没一会儿，不少人就被叮得龇牙咧嘴。
李媚儿拿着手帕不停扇着，眉头紧锁，忍不住抱怨：“这蚊子也太毒了！”她看向宋毅，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宋毅哥，咱们能不能快点干完啊？”
宋毅正挥舞着镰刀砍伐一人高的杂草，闻言头也没抬：“快了，忍忍。”
另一边，苏挽月也在默默地拔着草。她没抱怨，也没往宋毅身边凑，只是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几个用细布缝制的小香囊，分给了旁边几个一起干活的半大孩子和两个被叮得厉害的年轻媳妇。
“这里面装了些艾草、薄荷和我爷爷配的驱蚊药材，大家戴着，能好受点。”她声音轻柔，带着善意。
一个小媳妇接过，闻了闻，惊喜道：“呀！真好闻！谢谢挽月妹子！你这心思可真巧！”
孩子们也欢天喜地地戴上。
宋毅砍草的间隙，瞥见了这一幕。他看到苏挽月低头给一个流鼻涕的小娃系香囊时，那纤细的脖颈和垂下的、浓密如鸦羽的睫毛，看到她被几个媳妇围着道谢时，脸上那浅浅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身上，安静又美好。
李媚儿也看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苏挽月这是在收买人心，故作姿态！她咬了咬唇，走到宋毅身边，想找点话说，却见宋毅的目光，似乎总在不经意地，掠过那个正在分发香囊的身影。
清理工作快结束时，宋毅不小心被一种带刺的藤蔓在结实的小臂上划了一道，渗出了血珠。他浑不在意，随手抹了一把。
“宋毅哥，你受伤了！”李媚儿第一个发现，惊呼着就要掏手帕。
就在这时，苏挽月走了过来。她没看李媚儿，径直走到宋毅面前，从小布包里又拿出一个更小巧的、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干净的棉纱和一小罐深绿色的药膏。
“宋毅同志，这种刺有毒，不及时处理容易红肿。”她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坦然，“这是我爷爷配的解毒消肿膏，效果很好。”
说着，她拿起棉纱，沾了点药膏，就要给他涂抹。
宋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他一个大老爷们，这点小伤算什么？让一个姑娘家，尤其是她这样娇滴滴的姑娘给自己上药，算怎么回事？
可苏挽月的手已经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滚烫、沾着汗水和泥土的皮肤时，激起一阵奇异的战栗。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他僵住了。
苏挽月垂着眼，专注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动作轻柔、仔细。她的呼吸浅浅地拂过他的手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草药混合了皂角的清冽气息。
宋毅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颤动的长睫毛，和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色泽柔嫩的唇瓣。
旁边的李媚儿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攥紧了手里的手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苏挽月很快涂好了药，收起东西，抬起眼，对上宋毅有些复杂的目光，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好了，注意别沾水。” 说完，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开了，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宋毅看着手臂上那抹清凉的绿色药膏，又看着苏挽月离开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娇气包”身上，那种矛盾又致命吸引力，她脆弱易碎，却又在某些时候，展现出惊人的冷静和力量；她看似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又总能以她自己的方式，恰到好处地融入，甚至……吸引着周围的人和目光。
李媚儿强压下心中的嫉妒和不安，走到宋毅身边，柔声道：“宋毅哥，苏同志……她好像对你挺关心的。”
宋毅猛地回过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粗声粗气道：“瞎说什么！她就是……就是顺手！” 可他耳朵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李媚儿看着他这反应，心彻底沉了下去。
苏挽月走在回村的队伍末尾，感受着背后那两道截然不同的视线，一道带着探究与混乱，一道带着嫉妒与怨恨。
她轻轻勾起唇角。
药膏，香囊，不过都是工具。
宋毅，你的心，开始乱了吗？
李媚儿，你的危机感，够不够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