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垣城的日头,总是偏爱城中心那座最气派的茶楼。
二楼雅间,临街的窗户支开一半,四公主陈笙儿正毫无形象地趴在窗沿上,一手抓着把香喷喷的瓜子,另一只手兴奋地往楼下指指点点,嘴里还忙不迭地现场直播:
“哇!三姐这鞭子甩得漂亮!哎哟那个谁……玄虎城来的少君是吧?长得是挺俊,怎么傻乎乎的?快跑啊!还站着等抽呢?”
她看得津津有味,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今日这出“三公主陈芊芊当街强抢玄虎城少君韩烁”的年度大戏,可比戏台子上排的那些才子佳人有趣多了。
侍女小桃在一旁紧张地攥着手帕:“四公主,咱们……咱们这样看三公主的热闹,不太好吧?”
“嘘!”陈笙儿头也没回,精准地吐出一片瓜子壳,“三姐这戏瘾上来了,全城都是她的戏台子,我不捧场谁捧场?快看快看!三姐要把他绑回去了!啧啧,这玄虎城少君脸都气白了……”
正说到兴头上,楼下街角的骚动却忽然吸引了她的余光。
那是一片书画摊子,与这边的鸡飞狗跳仿佛两个世界。
摊前立着一人,身着月白青衫,身姿挺拔如修竹。侧脸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轮廓清晰得像是名家笔下最精心勾勒的一笔,鼻梁高挺,唇色淡绯,微垂的眼睫敛去了眸光,正与身旁的书童低声交代着什么。
他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柔光滤镜,将周遭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陈笙儿嗑瓜子的动作瞬间顿住,连楼下三姐成功抢人的“捷报”都忘了关注。
“小桃,”她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奇,“那是谁?咱们花垣城什么时候出了个‘颜值天花板’,我竟不知道?”
小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恍然道:“哦,那位是裴恒裴司学呀!上月刚游学归来,城主赏识他的才华,特命他掌管城中文教,几位郡主的诗文课业也由他指点呢。”
“裴恒……”陈笙儿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却像是被粘住了,挪不开分毫。
恰在此时,楼下的裴恒似有所感,毫无预兆地抬眸望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喧嚣的街道,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个正着。
陈笙儿是做贼心虚的探究与好奇。
而裴恒的眼神,初时是惯有的清冷疏离,在看清是她之后,那疏离如同春冰化水,悄然消融。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微不可察地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对着她,轻轻颔首。
那笑意很淡,却像是一阵温柔的风,拂过了陈笙儿的心尖。
有点痒。
她下意识地也咧开嘴,回了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
裴恒没有再停留,带着书童转身离去,青衫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裴司学……”陈笙儿摸着下巴,回味着刚才那个眼神,“他刚才是不是对我笑了?”
小桃点头:“是呀,裴司学为人温润有礼,见到公主,自然是要行礼的。”
“只是……有礼吗?”陈笙儿小声嘀咕。她总觉得,那眼神里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是什么呢?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只有转身走入巷口的裴恒自己知道。
书童疑惑地问:“公子,我们不是要去城西书局吗?怎么绕到这城南茶楼来了?”
裴恒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一枚温润的玉佩,眼底深处,是无人得见的、得偿所愿的微光。他第三次“偶遇”这位只爱看戏吃瓜的四公主,终于,成功让她看到了自己。
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嗯,现在,可以去城西了。”
陈笙儿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张惊为天人的侧脸和那个浅淡的笑容。
“小桃,”她忽然一拍窗棂,做出决定,“回去就跟母亲说,我的诗文功课也太差了,急需一位好老师!就……就请裴司学来指点我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裴恒,是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么……有趣。
窗外的喧嚣渐渐平息,戏似乎散场了。
但陈笙儿觉得,一场可能更有意思的、专属于她的“新戏”,好像,就要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