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名从双城基地地狱中爬出的幸存者,被安置在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房间内。
厚厚的毯子、温热的雪水、以及一点点珍贵的糊糊下肚后
他们僵冷的身体才慢慢恢复知觉,但眼神中的惊恐和创伤却久久无法散去。
老张、林莫、林澈,以及聚居点里另外两位颇有威望的老人,聚集在这个房间里
气氛凝重。其他人则屏息守在门外,既好奇又不安地等待着即将传来的消息。
老胡,也就是胡建军,是五人中状态相对最好的一个。
他裹着毯子,双手依旧因为寒冷和后怕而微微颤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他们的经历。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和冰碴,让听者不寒而栗。
“……乱了……全乱了……”老胡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噩梦
“一开始……只是隔离区……说是小规模感染……能控制……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炸了……到处都是咬人的疯子……见人就扑……枪都打不退……除非打头……”
他描述着高墙被内部攻破的惨状,描述着昔日战友变成嗜血怪物后的狰狞
描述着幸存者们如何像老鼠一样在基地的废墟和管道中绝望地逃窜、争夺着每一口食物、每一寸安全的角落。
“……沈长官……沈青山……”老胡提到这个名字时,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和厌恶交织的神情
“他……他好像早就知道!他把他那栋核心实验楼封锁得跟铁桶一样!
外面死人堆成山了……他们都不出来!
后来……后来好像他们那里面也出事了……听到了爆炸声和更可怕的惨叫……
再后来……就看见……看见好多穿着白大褂的……也变成了那种东西……从楼里跑出来……”
林澈和林莫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震。
沈青山和他的疯狂计划,果然最终反噬自身,酿成了更大的灾难!
“我们几个……是趁乱从一条废弃的下水道爬出来的……”
老胡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后面……后面全是那种东西的嚎叫……我们不敢停……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死了好几个人……就剩我们五个了……”
他再也说不下去,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其他四个幸存者也跟着低声啜泣起来,房间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悲恸。
双城基地,那个曾经象征着秩序和力量的堡垒,已然沦为真正的人间炼狱。
其陷落之快、之惨烈,远超众人的想象。
老张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他拍了拍老胡的肩膀
沉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到了这儿,暂时安全了……先好好歇着……”
然而,短暂的安抚之后,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这五个人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食物、需要恢复。这无疑给本就不宽裕的聚居点带来了更大的负担。
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忐忑的心湖。
丧尸的威胁被彻底证实,其扩散速度和破坏力令人胆寒。
连双城基地那样的存在都顷刻覆灭,他们这个小小的聚居点,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沈青山的结局虽然大快人心,但也意味着失去了一个可能的“罪魁祸首”线索,未来的威胁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会议结束后,人们心情沉重地散去。
分配给大家的食物配额,因为新增加了五张嘴,不得不再次略微缩减。
虽然没有人公开抱怨,但一种无声的压力和焦虑,再次悄然弥漫开来。
林莫的脸色一直很冷。
他对于外来者本能地抱有极强的戒心,即使对方是曾经的旧识。
他仔细检查了分配给那五个人房间的门窗牢固程度,甚至暗中叮嘱负责送饭的人多加留意他们的状态。
“你担心他们有问题?”回到自己房间后,林澈低声问道。
林莫抿着唇,眼神锐利:“从那种地方出来……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完全……正常。”
他指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感染,更是精神上的状态。极致的恐惧和创伤,足以改变一个人。
林澈默然。他知道林莫的担心不无道理。
接下来的两天,暴风雪终于彻底停歇。
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久违的、稀薄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落在白得刺眼的雪原上。
气温依旧极低,积雪深可及腰,但天气的好转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立刻恢复天台的工作——清理积雪,检查太阳能板,更重要的是,确认他们的“空中农场”还有多少幸存下来的作物。
林莫带着几个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理出通往天台的通道。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痛——大部分菜畦都被厚厚的冰雪彻底摧毁,那些曾经嫩绿的幼苗早已冻死、腐烂,与冰雪冻土混为一体。
只有少数几个搭建了简易防风棚的角落,还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绿色挣扎着存活下来,但也岌岌可危。
“可惜了……”人们无不叹息。这些作物是他们未来食物的希望之一。
“清理出来。能救的,尽量救。”张叔言简意赅地下令。
他亲自检查了太阳能板,幸运的是,板面虽然覆盖冰雪,但并未损坏。
清理掉积雪后,在微弱阳光下,发电机上的指示灯再次亮起了代表充电的绿色。
希望,总是与挫折并存。
就在大家忙于清理天台时,楼下负责看守入口的人再次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那五个新来的幸存者中
有两个年纪较大的,因为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极寒和惊吓,发起了高烧,情况似乎有些严重。
药品!又是药品!
聚居点的那点库存,对付普通头疼脑热尚且捉襟见肘,面对高烧更是杯水车薪。
老张愁眉不展,去看望了一次,回来后就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早已没有烟丝的烟斗,一言不发。
一种无声的阴霾笼罩下来。救,还是不救?
救,需要消耗宝贵的、几乎无法补充的药品,而这些药品是留给聚居点成员保命用的。
不救,难道眼睁睁看着刚刚逃出生天的人再次死去?
这无疑会寒了所有人的心,也违背了最基本的人道底线。
林澈看着老张佝偻的背影,心中不忍。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林莫。
林莫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道:“我们的药,也不多。”
这话很现实,也很冰冷。
但最终,老张还是咬着牙,从公库极其有限的基础药品里
分出了一点退烧药和抗生素,送了过去。但他脸上的凝重和周围人复杂的目光
都清楚地表明——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资源的红线,已经被触动。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新来者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压力,变得更加沉默和小心翼翼。
而原有的居民,则在同情之余,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生存的残酷——仁慈,是需要代价的。
傍晚,清理工作暂告一段落。疲惫的人们回到屋内,气氛有些沉闷。
林莫和林澈回到自己的房间。
发电机充入的电量勉强够电暖器低功率运行一段时间,橘色的光芒再次带来温暖。
林澈看着跳跃的火光,忽然轻声开口:“林莫……如果……如果我们以后也需要帮助……”
林莫转过头,深深地看他一眼,眼神无比坚定,打断了他的话:“不会有那一天。”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和决心:“我会让你,一直好好的。”
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直接覆上林澈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掌心温热而粗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至于其他人……”林莫的目光扫向门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现实
“活下去,要靠自己。”
他的话残酷,却点破了末世最赤裸的规则。
林澈反手握住他的手,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林莫的承诺只对他一人有效。
这份沉重而唯一的守护,是他无法推拒,也不想推拒的。
温暖在两人交握的手间传递。
窗外的世界依旧冰封雪盖,危机四伏。
而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依靠和生存的命题,以最直接的方式,交织在跳动的暖光与冰冷的现实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