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殿深处,火门缓缓开启的那刻,整个岩火教仿佛都在等待某种久违已久的风。
山层火脉在地下震颤成一线,红金光芒像被牵引一般,从山脚一路攀升至火殿穹顶,辉光穿过殿宇的每一道檐角,照亮岩姒和烬夭站立的那条长长的赤石阶。
这条阶叫“赤途”。
火神族的小孩要走一百步,青年走五百步,帝姒与太子走一千步。
但岩姒今天走的是——承焰途。
这是火神未来继承人才有资格踏上的道路。
赤石阶下守着赤璃,火羽披在身后,像要燃起来似的。
她看着烬夭时眼神锋锐,却没有说话。
火焰在她眼中抖了一下,像识到危险的火兽。
炎霜站得稍后一些,掌中火莲轻轻盛开,像是无声的祝福。
炎宿则立在火殿左阶,怀抱火卷,眉目沉静,像看穿了什么,却没有言语。
岩槿独自站在殿柱旁,嘴角带着一贯温淡的笑,像春风吹过火山的第一缕暖意。
所有人都在看。
所有火,都在看。
——岩姒迈上了第一步。
那一刻,赤途上的火纹全部亮起,光由下往上铺开,像山脉为她让开道路。
她眉眼稳宁,一如既往。
这是她从小走到大的山、
她熟悉到骨血里的火息、
是属于她的家。
可就在她走到第十一步那刻——
人群静了。
烬夭走上了赤途。
那孩子脚步很轻,像怕踩疼了什么。
赤途的火纹在她脚下亮得更慢、更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她的存在。
火族不懂这种反应,只知道火从不迟疑。
所以他们瞬间紧张起来。
可是岩姒回头看了烬夭一眼,只是轻轻伸出手。
那一刻,火纹猛地亮了。
像是被某种力量安抚、恳求、命令。
火息沿着赤途卷起轻风,将烬夭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再反抗。
赤璃手指微收,像是忍住了拔刀的冲动。
炎霜轻声叹息,火莲微微开得更亮。
炎宿翻开了火卷的一页,眼眸深意一闪。
岩槿则立在原处,看着那两道身影,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火门大开。
火殿正中,“火命石”高悬,像一颗沉默的心。
仪典自殿顶落下红金光幕,那是火族最古老的法阵——“归火阵”。
只有被火族承认者,才会被它的光收容。
岩姒踏入阵中时,光自然而然地拥住她,像拥住一块归家的火。
烬夭踏入的瞬间——
阵光先是颤了一下。
像风声忽起,像火焰触碰到了什么陌生的气息。
火息收缩、探问、犹疑……
下一刻,阵心火纹突然散出一圈柔光。
光像是被岩姒牵着,不得不妥协。
它终于接受了烬夭,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收敛——像火怕自己太凶,会吓坏了这个孩子。
火殿中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同。
那不是拒绝。
也不是承认。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认出。
但没人知道认出的是什么。
仪典法音响起:
“火识其子,焰纳其徒。
今日起——赐名、立籍、入火。”
火光从岩姒眉心一点落下,像火神亲手画下的印。
烬夭也被火光点到额间,那一点光落在她眉心,
火却明明很热,她却仿佛被一股暖流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不曾感受过这种温度。
火族弟子全部跪下:
“拜见帝姒预继者岩姒!”
声音如火山鸣动。
半息之后,他们又迟疑地喊了一声:
“拜见……新入火徒烬夭。”
声音不整齐、不情愿、不安。
烬夭站在光下,全身都微微僵着,眼底是深深的防备。
但在那句混乱的呼声里,她悄悄侧头看了一眼岩姒。
那一刻,烬夭第一次有了某种像“归属”的错觉。
——她不知道,那其实是她自己来过的地方。
仪典继续,但火殿里的光明显变了。
像山里忽然吹来一阵春风。
像火里忽然生出第二簇火苗。
像沉睡已久的某种古老力量,从阴影中缓缓苏醒。
所有人都以为,那天只是一个孩子与另一孩子入教。
可只有火门上方那块古老火命石,在火焰深处震动了一下——
像记住了什么,又像预示了什么。
仪典落幕。
岩姒与烬夭站在殿门前,火光从身后倾泻,照亮她们的侧影。
……
【火殿承焰歌】
赤途其炽,其光如潮,
火门既启,万焰皆朝。
姒步其上,火脉自摇,
烬影随行,若夜初昭。
火识其光,不识其影;
光迎其子,影却无名。
名既未授,缘却先定;
火殿无声,天命自生。
有光其耀,以照八荒;
有影其在,以守其旁。
光不孤行,影不独长;
若并若离,若远若伤。
火命石动,焰心微响,
若记其昔,若应其将。
有焰潜伏,有道未彰;
有两生立,有一火藏。
曰:光之所至,影必相随;
曰:影之所归,光必为依。
火殿立誓,天心无违;
此行一启,三界当摧。
吁嗟兮——
光影并立,
是为劫始;
嗟叹兮——
灼灼其初,
息息其起。
此火此影,
将断将离,
将合将泣,
其命未已。
——《炎典 · 承焰歌》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