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外交破局
青石镇的城门在寒风中发出 “吱呀 ——” 的刺耳摩擦声，厚重的橡木城门被两名士兵吃力地向内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先漏出守将王逵的半个身影。他按着腰间磨得发亮的环首刀，刀柄上的缠绳被岁月浸成深褐色，铠甲上的铜钉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每片甲叶边缘都留着风沙打磨的细痕 —— 那是五年边关生涯的印记。寒风卷着雪粒灌进城门缝，王逵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烨身后的三辆马车，车轮碾过冻土的 “咯吱” 声在空旷的城门前格外清晰，车帘被风掀起的瞬间，偶尔露出的铁器一角泛着冷光，让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刀柄，指腹蹭过刀刃与刀鞘衔接的铜环。
“流放地来的？” 王逵的声音带着边关守将特有的沙哑，像被风沙磨过的粗石，吐字时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寒气，“这年头，蛮族的探子可比荒原上的狼群还多，穿得再像流民，手上的老茧、腰间的兵器，藏不住底细。” 他的目光落在林烨袖口沾着的铁屑上，又快速扫过护卫们靴底的泥痕 —— 那是工坊附近特有的红黏土。
林烨不答，只是抬手朝着身后示意。两名护卫立即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上前，木箱是用山核桃木打造的，边角包着薄铁，落地时 “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的碎雪微微跳动，甚至能看到雪粒顺着木箱的缝隙往里钻。箱盖被掀开的瞬间，十柄钢刀在晨光中泛起凛冽寒光，刀刃上的锻打纹路像水波纹般清晰，那是水力锻锤反复冲压留下的痕迹；五张蹶张弩并排摆放，弓弦是用山牛筋熬制后编织的，紧绷如满月，箭槽里的铁箭泛着青黑，箭簇打磨得锋利无比；最下层那口厚底铁锅边缘光滑，锅底的锻打痕迹均匀细密，连锅耳与锅身的衔接处都没有毛刺，一看便是精工之作。
王逵上前一步，寒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的皮甲。他指尖在最外侧那柄钢刀的刃口轻轻划过 ——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皮肤，血珠顺着指腹渗出，滴落在刀身，又顺着锻打纹路缓缓滑落，在刀背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这钢口......” 他瞳孔微缩，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指腹还在轻轻摩挲刃口，“比军中的制式刀还要锋利三分，劈砍蛮族的双层皮甲，怕是真能像切熟肉一样轻松。”
“水力锻锤整体锻打，表里如一，没有夹层，自然锋利。” 林烨上前一步，目光掠过王逵腰间那柄旧刀鞘 —— 鞘身磨损严重，靠近刀柄的位置甚至有明显的磕碰痕迹，鞘尾的铜饰都磨得发亮，显然已用了多年。“黑山坳有精铁、有精盐，青石镇有粮食、布匹、草药。五十石粮 —— 要筛净的杂粮，不能掺草籽；二十匹粗布 —— 得是能做冬衣的厚布；十斤治伤草药 —— 优先要止血的金疮药和驱寒的艾叶。用这些，换箱里的兵器，王将军觉得公平吗？”
王逵沉默片刻，手指在铁锅边缘反复摩挲，指尖能感受到铁锅冷却后的细微温度。这个守了五年边关的老将太清楚现状：蛮族部落日益猖獗，镇上的兵器却越用越钝，铁匠铺的熔炉早就缺了精铁，上个月甚至有士兵的佩刀劈砍时崩了刃，只能勉强磨出钝口将就用。他抬头看向林烨，眼神里多了几分考量，连握着刀柄的手都松了些：“交易可以做，但你之前提的‘守望相助’，怕不是只想让我们当靠山，你们坐收好处？”
“不必立即结盟。” 林烨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寒风拂过他的衣角，露出里面的棉甲，“若蛮族来犯青石镇，黑山坳的援兵三日必到，带十张蹶张弩和二十枚震天雷 —— 震天雷能炸碎蛮族的盾牌阵；若我们遇险，只求青石镇派人报信示警，不必出兵。每次交易都在镇外老槐树下进行，互不越界，你我各带十人护卫，如何？”
王逵盯着林烨的眼睛，那双眸子清亮却深沉，没有流民的卑微讨好，也没有商人的油滑算计，只有一种务实的坚定。许久，他终于伸手握住那柄钢刀，刀柄的木质温润，握感正好，贴合手掌的弧度像是专门打磨过。“三天后，老槐树下见。” 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郑重，“希望你别让我空等，也别让我带回去的，是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废品。”
三日后，老槐树下
寒风卷着雪沫掠过荒原，光秃秃的槐树枝桠在风中 “哗啦啦” 作响，枝桠上还挂着未融化的冰棱，偶尔有冰棱坠落，“咔嚓” 一声砸在雪地里。五辆粮车在树下整齐排开，车轮上裹着防滑的麻布，麻布上还沾着冻硬的泥块，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辙痕。王逵走上前，掀开粮车上的麻布，露出筛净的杂粮 —— 麦粒饱满，没有杂物，甚至能看到麦粒表面的光泽，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五十石，一粒不少。你可以派人清点，每袋都有镇上的印记。” 他指了指粮袋角落的红漆印，那是青石镇独有的标记。
林烨示意护卫打开盐袋，雪白的盐粒从袋口倾泻而出，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与寻常粗盐的灰黄截然不同，甚至没有一点杂质。“精盐十袋，每袋二十斤 —— 用陶瓮装着，防潮；短刀二十柄，刃口都淬过毒，沾血即倒，毒是用山蝎子和毒草熬的，蛮族的解不了。”
交易进行到一半，王逵突然抬手示意手下退远，自己则凑近林烨，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得像结了冰：“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 黑熊部正在联络白羊部，可能要组建联军，目标说不定是咱们这边。”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荒原，那里只有风雪在肆虐，却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林烨眼神一凝，手指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刀柄的温度让他稍稍冷静：“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人数不清楚，但他们的装备...... 不像是蛮族自己打造的。” 王逵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被风声吞没，“镇上的斥候昨天回来报，说看到了制式弩箭，箭杆上有中原工坊的印记 —— 是三皇子那边特有的‘燕’字纹。”
林烨心头一沉，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摩挲，随即语气坚定地开口：“若是联军来犯，黑山坳可出五十精锐，带十张蹶张弩和三十枚震天雷。但有两个条件：缴获的兵器归我们 —— 我们需要铁料；俘虏对半分，青石镇得粮食和布匹，我们得工匠。如何？”
王逵略一沉吟，想到镇上日益短缺的兵器和工匠，当即点头：“成交！只要能打退蛮族，这点条件不算什么。说不定还能从俘虏嘴里，问出三皇子的底细。”
当夜，青石镇议事堂
油灯在窗缝钻进来的寒风中摇曳，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连墙上挂着的弓箭都跟着轻轻晃动。王逵铺开一张泛黄的舆图，舆图边缘有些磨损，甚至有几处用针线缝补过的痕迹，图上的墨迹有些模糊，却清晰标注着北疆各部族的位置，黑熊部和白羊部的标记用红漆画着，格外醒目。“黑熊部与白羊部之间有条野狼谷，是他们往来的必经之路，谷里只有一条小路，联军要过来，肯定走这里。”
林烨俯身细看，手指点在舆图上的峡谷标记，指尖能感受到舆图纸张的粗糙质感：“宽度多少？两侧地形如何？有没有可以埋伏的地方？”
“不足二十步，两侧都是丈高的峭壁，只能容一队人马并行。” 王逵指向峡谷入口的红点，那里画着一个小旗子，“但入口有蛮族的哨卡，常年有五个蛮族守卫，硬闯肯定不行，会打草惊蛇。”
“我有办法。” 林烨从怀中取出一个陶罐，陶罐是粗陶烧制的，罐口塞着麻布，打开后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还夹杂着硝石的气息，“这里面是硫磺和硝石的混合物，比例是三比一，点燃后能产生浓烟，可制造烟障。我派人带着烟罐绕到哨卡侧面，点燃后烟能遮住视线，引开守卫；你带人清除入口的障碍 —— 蛮族可能会设拒马；我们在峡谷中段设伏，等联军进入峡谷，就用滚石和震天雷封锁前后，让他们进退不得。”
“需要青石镇准备什么？” 王逵立即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连身体都往前倾了倾。
“三十捆干柴，要干透的，用来加固滚石 —— 把干柴绑在滚石上，点燃后扔下去，能烧着蛮族的皮甲；再派二十个熟悉地形的士兵，配合我们清理障碍，最好是会用弩箭的。” 林烨补充道，手指在舆图上的峡谷中段画了个圈，“另外，需要几桶火油，装在陶罐里，关键时刻能助燃烟障，也能用来阻断蛮族退路 —— 火油倒在雪地上，点燃后能形成火墙。”
王逵当即拍板，手掌重重拍在舆图上，连油灯都跟着晃了晃：“天亮前全部备齐！我亲自带士兵配合你们，镇上最精锐的弩手都归你调遣。”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还有几分期待：“若是此战得胜，我或许能说服周边的沙坡村、李家集加入我们 —— 他们也受够了蛮族的骚扰，只是缺武器、缺粮食，一起对抗蛮族，胜算更大。”
林烨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按住舆图上的联盟区域，指尖能感受到王逵手掌的温度：“正是此意。黑山坳有精铁、食盐、武器制造技术，能造兵器、炼精盐；青石镇有粮食、布匹，能供军需；再联合其他聚居点，我们可以打造一个真正的北疆联盟，不再各自为战，不再被蛮族欺负，也不再看朝廷的脸色。”
两只布满厚茧的手在舆图上重重交握，王逵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刀的老茧，粗糙却有力；林烨的掌心残留着锻铁的薄茧，温暖却坚定。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油灯的光映着两人坚定的神情，连窗外的风雪都仿佛小了些。一个可能改变北疆格局的盟约，在摇曳的灯火中悄然缔结，为这片饱经战乱、被寒风肆虐的土地，带来了一丝结盟抗敌的希望 —— 像寒冬里的一点星火，虽微弱，却足以驱散些许黑暗。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