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剑真人带来的“蕴神膏”装在一个温润的玉盒里,揭开时,一股清凉沁脾的气息便弥漫开来,让林闲混沌刺痛了数日的识海为之一清。
他依言,每日取米粒大小,以灵力化开,涂抹于额前太阳穴。
药力丝丝缕缕渗入,如同甘泉滴入干涸的土地,确实让那神识撕裂般的痛楚缓解了不少,思绪也清明些许。
但也仅此而已,如同在破旧的屋舍外刷上一层新漆,内里的残垣断壁,依旧岿然不动。
他依旧每日大部分时间躺着,看着日升月落,云聚云散。
宗门送来的各类滋补丹药、灵果从未断过,堆在房间一角,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他按时服用,来者不拒,却感觉那些药力如同汇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海,瞬间便被那残破道基与干涸经脉吞噬殆尽,连点像样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身体像是个漏底的容器,再多的灵丹妙药灌进去,也只是徒劳。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
窗外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子点缀着墨蓝天幕。
林闲平躺在床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体内空荡荡的感觉挥之不去,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虚弱。
他下意识地,如同溺水者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尝试着运转那几乎已经遗忘的《大梦心经》基础法诀。
意念微动,残破的经脉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灵力运行比老牛拉破车还要艰难晦涩。
往日里如臂指使的梦境之力,此刻感应起来,微弱得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果然,不行。
他心中并无多少失望,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就在他准备放弃,继续沉浸在这无边的空虚与寂静中时——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他忽略的异样感,从丹田最深处传来。
不是疼痛,不是悸动,而是一种……极其缓慢、极其隐晦的“流淌”感。
他心神猛地一凝,将所有残存的神识之力,不计后果地聚焦于那座布满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筑基道台。
这一次,他感知得更加清晰。
在那道台最底部,与几乎和他一样沉寂的梦衍台残骸相接的地方,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百倍的金色流光,正以一种近乎停滞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沿着道台上一道最细微的裂痕边缘,蜿蜒流动。
这丝金流,并非他熟悉的梦境之力,也非任何属性的灵力,它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带着一种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生”的气息。
它流淌过的地方,那道裂痕的边缘,似乎……仅仅是似乎,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润泽”感,仿佛干涸的土地被一滴露水浸润,虽远未愈合,却不再那么死寂。
是那日最终封印魔主时,回归他体内的、被净化后的本源力量?
还是……魔主被净化后,留下的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特质,与梦衍台残存的力量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林闲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丝微弱到极致,连玄剑真人那般修为都未曾察觉的金色流萤,是这片修行废墟中,唯一一点不同的东西。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对于他整体的伤势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按照这个速度,想要依靠它来修复道基,恐怕需要成千上万年,那与彻底无望并无区别。
但是,它存在着。
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之下,这一点星火,顽强地,以自己的节奏,无声地流淌着。
林闲沉寂如古井的心湖,被这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轻轻触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荡漾开来。
他依旧躺着,眼神却不再是一片空茫的平静。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试图去运转功法,不再去感应那浩瀚却已不属于他的天地灵气,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下去,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守夜人,默默地“看”着那一丝金流,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中,缓慢而执着地蜿蜒。
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过程枯燥得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者崩溃。
但林闲看着它,心中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他不再去想未来,不再去纠结仙路是否已断。
他只是看着这一点星火,看着它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废墟里,无声地燃烧,无声地流淌。
窗外,启明星悄然亮起,清冷的光辉洒入室内。
床上的林闲,呼吸平稳,面色依旧苍白。
但若有人能窥见他丹田最深处的景象,便会发现,那一点微弱的金芒,似乎比昨夜,要明亮了那么一丝丝。
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丝。
希望或许渺茫如尘埃,前路或许漫长如永夜。
但星火未熄。
长夜,便不算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