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盯着终端屏幕上的红点,讲台下方的位置像一根刺扎在脑子里。他刚想伸手去摸药瓶,门被推开了。
苏念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小罐荧光绿的药膏。她一句话没说,直接走到实验台前,把药膏放在显影仪旁边。她的手指有点抖,但动作很稳。
“这香味不对。”她说,“我在三具尸体鼻腔内壁都发现了同源挥发性残留。”
林骁抬头看她。她的眼圈有点发青,像是很久没睡好。她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目光落在显影舱上。
“只剩最后一滴Rh阴性血了。”她打开样本盒,取出微量液体,“如果失败,没法再测。”
林骁没说话,只是把母亲的药瓶递过去。苏念接过,拧开盖子,用滴管取了一小滴透明液体,混进血液样本里。
显影舱启动,蓝光闪了一下。
墙面上浮现出指纹轮廓,清晰得像是刚按上去的。
“是陈渊。”苏念声音低下来,“但他没碰过这些尸体。这意味着——”
“致幻剂通过空气传播。”林骁接上话,“他不用亲自动手,只要让人‘看见’他在场就行。”
苏念点头。她调出尸体脑部扫描图,放大神经元连接区域。图像边缘出现不规则波动纹路。
“这是记忆紊乱特征。”她说,“不是被打晕或中毒造成的,是外部信号长期干扰的结果。”
林骁盯着那条波纹,忽然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紫外线照过的草稿纸,摊在桌上。玫瑰香膏的痕迹在光下泛着微光。
“你记得我在c-01区捡到的那张纸吗?”他说,“上面写着我写的小说段落和建筑平面图。我以为是我记下来的,但现在看……可能是他放进去的。”
苏念皱眉:“你是说,你的记忆可能被植入过内容?”
“不止是我的。”林骁指着显影屏上的指纹,“他先对妈妈下手。她吃了十年这种药,每天一点点,慢慢影响判断力。等她开始相信一些奇怪的事,他就记录数据,再拿我去验证。”
苏念沉默了几秒,转身打开便携数据库接口。她输入一串编码,调出十年前江城中心医院的住院档案。
“林秀兰,Rh阴性血型,神经内科长期住院患者。”她念着屏幕上的信息,“用药清单显示——每日口服玫瑰提取物0.5mg,辅料含a-羟基酸。”
林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一声响。
“这不是治疗药。”苏念继续说,“这是缓释型致幻载体。它不会让人立刻发疯,而是让大脑变得更容易接受暗示。就像温水煮青蛙。”
林骁抓起药瓶,对着光看里面的银灰色液体。他想起母亲总说“梦见医生在笑”,想起她半夜坐起来写一堆没人看得懂的笔记,想起她有一次冲他喊“别靠近那个戴眼镜的人”。
原来不是病。
是实验。
“所以他让我破案。”林骁声音很轻,“不是因为我聪明。是因为他知道我会看到他想让我看的东西。每一个线索,每一场推理,都是他设计好的路径。”
苏念没有回应。她把解剖刀形胸针取下来,放在显影仪边上。刀尖轻轻碰了碰墙面投影中的指纹。
“我们解剖了七具尸体。”她说,“每一例都有类似的神经损伤。但他们死因都不是外伤或中毒。他们是被‘改写’了认知,然后按照设定的方式死去。”
林骁看着她。她的手还在抖,但眼神很硬。
“你也怀疑了?”他问,“怀疑我们现在查的每一个证据,是不是也是他给的剧本?”
苏念没回答。她重新拿起移液枪,准备备份数据。可手刚碰到仪器,指尖一颤,试剂管掉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停住。
放下工具,她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
“我学法医的时候,以为真相就是切开尸体,找到死因。”她说,“但现在我发现,有人能在人活着的时候就伪造死亡逻辑。他们不动刀,只用药,就能让人自己走向终点。”
林骁没动。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科学本该用来救人,现在却被用来操控。
苏念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她打开数据导出程序,开始手动复制所有检测记录。
“系统在闪退。”她突然说。
屏幕上,进度条跳了一下,又退回原位。
“有人远程干扰。”林骁凑近看,“三级权限封锁?”
“嗯。”苏念敲击键盘,“医院数据库对‘纳米机器人V3’设了防火墙。普通渠道进不去原始处方记录。”
“不用系统。”林骁把药瓶放进便携扫描仪,“我写小说时查过资料。V3代号最早出现在五年前军方废弃项目报告里,作用是‘定向神经干预’。后来被转为民间医疗用途,说是治疗焦虑症。”
扫描仪启动,分子结构图缓缓旋转。
苏念接入法医档案库,调出林母当年的完整病历。当“用药详情”弹出时,两人同时屏息。
左侧是母亲病历中的药物成分表,右侧是最新尸体脑脊液检测报告。
重合度:98.7%。
“完全一致。”苏念声音发紧,“他用了同样的配方,只是换了载体。以前是口服药,现在是香膏、空气喷雾、甚至可能混进食物里。”
林骁盯着那串化学式,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那些案子……”他说,“不是随机发生的。是他用致幻剂诱导特定人群产生幻觉,再引导他们做出预设行为。比如杀人,比如自杀,比如留下他的指纹投影。”
“这就是他的社会实验。”苏念低声说,“用药物控制认知,观察人类反应是否符合AI预测模型。”
林骁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不是天才少年侦探。
他是被喂了十年药的实验体。
从小说写作到破案推理,从篮球场到数据中心,每一步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
可他还以为自己是在追凶。
其实他一直在走别人画好的路线。
苏念关掉主屏,插上独立存储设备,开始强制导出数据。她一边操作一边说:“我已经把所有检测结果加密打包。只要传出去一份,就能证明这些死亡不是意外,也不是凶手所为,而是系统性操控的结果。”
林骁点点头。他拿起母亲的药瓶,握在手里。
玻璃冰凉。
这时,显影仪突然自动重启。
全息屏亮起,跳出一行新数据:
“致幻剂原型编号:V-Alpha”
“首试者:林秀兰”
“继任观测体:林骁”
字是淡红色的,像渗出来的血。
苏念的手顿住了。
林骁盯着那行字,一动不动。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旁观者。
他是目标,也是样本。
是他母亲用十年生命换来的下一个实验阶段。
房间里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
苏念站起身,把U盘拔下来塞进口袋。她重新戴上解剖刀形胸针,扣得紧紧的。
林骁把药瓶装回口袋,拉上卫衣拉链。
他看向显影仪最后滚动的数据流。
下一秒,屏幕突然黑了一下。
恢复时,多了一行从未出现过的附加信息:
“记忆同步率已达临界值,建议立即进行意识校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