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一场席卷全网的风暴彻底撕碎。
“我听见了”——这四个字,如同燎原之火,在首映结束后的短短三小时内,从一个无人问津的词条,以一种近乎病毒式的姿态,悍然登顶热搜榜首,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爆”字。
点进去,是无数观众语无伦次的激动陈述。
他们用颤抖的文字描述着那种奇妙的、无法言喻的体验——在绝对的寂静中,他们分明“听”到了心跳、呼吸、风声,甚至听到了角色灵魂深处的呐喊。
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感知,直接在胸腔和脑海中炸开。
风暴迅速跨越国界。
海外的主流媒体嗅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跟进报道。
《卫报》的标题最为尖锐,也最为致命:“一场没有声音的电影,让千万人听见了中国的沉默。”
这篇报道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砚舟的脸上。
沈氏集团顶层,气氛凝重如冰。
沈砚舟脸色铁青地挂断一个又一个来自高层的质询电话,他猛地将手中的加密手机摔在价值千万的红木会议桌上,屏幕瞬间碎裂。
“查!”他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而暴戾,“给我查主办方背后所有的资金链路!一分钱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是谁给了欧阳判这种疯子挑战规则的胆子!”
他稍作停顿,抓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拨给了远在电影节的欧阳判。
“欧阳先生,”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静界》这部片子,必须立刻撤下来。否则,明年贵国所有在华的文化合作项目,准入资格将被全面冻结。”
电话那头传来欧阳判一声不屑的冷笑。
“沈先生,恐吓是弱者的手段。电影节有电影节的尊严。”
“咔哒。”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不到五分钟,电影节官方网站首页,一条重磅消息弹出——《静界》,因其开创性的艺术表达和深刻的人文关怀,正式递补入围主竞赛单元。
这是宣战!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宣战!
与此同时,苏凛的临时工作室内,气氛同样紧张,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
“数据出来了,”杜骁指着屏幕上一条陡峭得近乎垂直的红色曲线,眼神里混杂着惊骇与狂热,“震动背心反馈回来的脑电波数据存在严重异常。在影片的第31分钟、第58分钟和第92分钟,也就是阿阮三次直面创伤的镜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观众,其a波和β波的同步率达到了惊人的78%!”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正常观影,哪怕是情绪最高昂的时刻,同步率也很难超过25%。78%……苏凛,这不是单纯的生理反应,这是集体创伤的共鸣!”
旁边的助理补充道:“我们核对了这部分观众的身份信息,大部分……来自福利系统、单亲家庭,或者是有过类似被社会边缘化经历的底层群体。”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苏凛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
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不见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杜骁,”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把《焚心引》的次声结构,完整地嵌入《静界》重制版的音轨里。”
杜骁猛地一震:“完整嵌入?那几乎等于把我们最核心的技术公之于众!而且不做任何加密处理?”
“不做加密,”苏凛的语气不容置疑,“只做引导。我们要让每一个曾经被忽略的灵魂,都成为我们的传播节点。这不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个号角。当号角吹响时,沉默者将汇聚成风暴。”
另一边,排练室里,阿澈主动提出要重新编排影片后半段的手语台词。
他对着镜子,一遍遍地打磨着每一个动作。
他将原本直白控诉的“他们捂住了我们的嘴,不让我们说话”,转化成了一段更具诗意和冲击力的无声诗篇:“他们的嘴被缝住,但我们的眼睛还在流血。”
这个动作充满了视觉上的暴力美学,仿佛能将那份压抑了无数年的悲愤,直接刺入观众的瞳孔。
排练间隙,他突然停下,转身走到正在修改音轨细节的苏凛面前,用手语无声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不像圈子里那些为了名利的人。”
苏凛抬起头,看着阿澈清澈而困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抬起手,用同样标准而流利的手语,打出了一句话。
“因为,我也是那个明明活着,却被世界当成死了的人。”
一瞬间,阿澈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仿佛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冷静、强大、无所不能的男人背后,那片深不见底的、同样充满了血与泪的深渊。
风暴的中心,沈砚舟的报复来得迅猛而直接。
他动用了超越商业范畴的力量,一支特勤小组在凌晨时分,强行接管了存放《静界》原片的胶片保管点。
然而,当他们撬开层层保护的冷库大门时,里面空无一物。
几乎在同一时刻,星曜集团总裁办公室。
肖玦当着苏凛的面,将一份刚刚拟好的、关于《静界》项目的内部风险审计报告,一页一页,缓慢而坚定地撕得粉碎。
纸屑如雪花般落下,每一片都代表着对旧有规则的彻底背叛。
“我刚刚动用了星曜旗下三家最重要的海外发行公司,”肖玦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癫狂,“以‘重点文化交流项目’的名义,将《静界》的修复版,连夜打包送往另外五家国际电影节。他们要封杀一个,我就给他们六个。”
他抬起头,双眼亮得惊人,直视着苏凛:“从今天起,星曜,不再只为资本服务。”
苏凛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肖玦突然笑了,笑得近乎疯狂,眼角甚至渗出了泪光。
“代价?我他妈的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剩下的这条命,这点家当,正好拿来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操蛋的世界,翻个底朝天!”
深夜,喧嚣落尽。
苏凛独自一人回到了那栋尘封已久的老宅。
他走下阴冷的地窖,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尘土的味道。
他从怀中取出一盘最终版的《静界》磁带,小心翼翼地放入外婆留下的那台老式录音机里。
这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而是外婆当年用来记录《焚心引》原始曲调的设备。
当他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挂在墙上的那支铜笛哨,那支外婆亲手制作、承载着《焚心引》灵魂的信物,竟在无风的密室中,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极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那是一种超越了听觉的共鸣。
千里之外的剧院后台,正在休息的阿阮猛然抬头,正在练习手语的手指停在半空。
她听不见,但她清晰地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熟悉至极的震颤。
那感觉,就像幼年时,每一次外婆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哼唱《焚心引》时,从外婆胸腔传递到她背脊上的、温柔而坚定的频率。
同一时刻,华国境内,十七个不同城市的聋哑学校里。
许多正在通过特殊设备观看网络流出片段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感觉到某种古老而浩瀚的频率,正穿越城市的钢筋水泥,穿越无声的屏障,在他们的血脉中,悄然苏醒。
京城,那座权力中心的深处,一份份标着“绝密”的实时监测报告,被接二连三地送到了沈砚舟的案头。
报告上没有复杂的分析,只有一张张遍布全国的地图,和上面同时亮起的、代表着异常能量共振的十七个红点。
沈砚舟看着那份地图,脸上的暴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部电影,不是一场舆论风波,而是一种他从未理解过的、正在被唤醒的力量。
他平静地拿起桌上一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沉稳地按下一串数字。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指令。
“围堵的阶段结束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冰冷而清晰,“现在,是净化的时间。”
一场潜伏了十年之久、本以为永不见天日的协议,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幽灵,即将被重新唤回人间,准备用一种全新的、绝对的寂静,去覆盖这世间所有不该存在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