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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这名字取得实在。村子小得可怜,像被谁随手撒在山坳里的几粒豆子,拢共不到二十户人家,高高低低的泥坯房、茅草顶,歪歪扭扭地趴着。四面八方全是山,黑黢黢的,一重压着一重,像一圈沉默又固执的老伙计,把这巴掌大的地方紧紧箍在怀里。白天看着是屏障,挡着外面的风;入了夜,那影子就沉甸甸地压下来,渗着凉气儿。夜,深了。屯子里最后一点油灯火也熄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和死一样的静。偶尔几声狗吠,有气无力,刚窜出来就被厚重的黑暗吞得没了影儿。屯子东头老王家西屋那扇糊着厚厚毛头纸的小窗户里,却透出一点昏黄跳动的光,混着女人压抑又痛苦的嘶喊,一下下撕扯着凝滞的空气。

“使劲儿啊!翠芬!再使把劲儿!头快看见了!”接生婆王婶的嗓子又急又哑,汗珠子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砸在炕席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半个身子都压在炕沿上,双手用力抵着李翠芬的腿根。

李翠芬躺在炕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草木灰和旧布,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绺绺黏在煞白的脸上。她死死咬着嘴唇,下唇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每一次用力都像是要把全身的骨头都挣断。

王铁柱,李翠芬的男人,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堂屋地上转圈。他听着媳妇儿那一声声变了调的嘶喊,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狠狠揉搓。他不敢进去,只能不停地搓着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堂屋靠北墙的神龛里,供着胡三太爷的牌位,几支香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王铁柱烦躁地瞥了一眼那点红光,心里更乱了。他爹王老栓蹲在灶膛口,闷着头吧嗒吧嗒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头随着他猛嘬的动作,在黑暗里一明一暗,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眉头锁得死紧。

“爹……”王铁柱嗓子眼发干,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抖,“翠芬她……这都多久了?听着声儿不对啊……”

王老栓没抬头,只把烟锅在鞋底子上重重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女人生孩子,闯鬼门关。”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急有啥用?等着!”话虽硬,可他握着烟杆的手背青筋都暴了起来。

就在李翠芬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喊拔高到顶点,几乎要冲破房顶时——

“哇——!”

一声嘹亮得惊人的啼哭,猛地炸开!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瞬间刺穿了靠山屯死寂的夜幕,直冲云霄!

屋里的王婶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出来了!是个带把儿的!母子平安!”

王铁柱腿一软,差点没站住,猛地扑到门框上,又惊又喜地往里探看。

王老栓也霍地站起身,烟袋杆都忘了拿,烟锅掉在地上,几点火星溅开。

然而,炕上的李翠芬却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王婶熟练地剪断脐带,手脚麻利地用温水擦洗着那个浑身通红、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小身体。

“铁柱!热水!干净的软布!”王婶头也不回地喊。

王铁柱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去灶上端热水盆。就在这时,一直蹲在灶旁的王老栓,猛地吸了吸鼻子,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不对!太静了!

刚才那声婴儿的啼哭,似乎把屯子里仅存的那点虫鸣狗吠都掐灭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死寂,沉甸甸地笼罩下来。不是寻常的夜深人静,而是……仿佛连风都停了,连山都屏住了呼吸。

王老栓的心突突直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一把推开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大步跨了出去。

一股冰冷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王老栓抬头望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

一轮满月,不知何时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高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中央。那月光亮得惊人,不是寻常的银白,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水银泻地般的惨白光辉!整个靠山屯,连同周围黑黢黢的山峦轮廓,都被这无孔不入的月光刷洗得纤毫毕现,亮如白昼,却又死寂得可怕。

“爹?咋了?”王铁柱端着热水盆出来,被他爹的样子吓了一跳,顺着目光也看向天空,手里的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泼了一地。“月……月亮……咋这么亮?!”

这光太邪性了!亮得刺眼,亮得让人心里发毛!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起先是东面,那座被屯里人叫做“老鹰嘴”的陡峭山峰。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簌簌”声,如同无数枯叶摩擦,又像是什么东西贴着地面快速移动。月光下,只见黑黢黢的山脊线上,影影绰绰地冒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黑影。它们不再潜行于林间,而是爬上了裸露的山岩顶端!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密密麻麻!

野兔竖起了长耳朵,呆立不动。狍子停止了咀嚼,脖子伸得老长。几只灰狼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最高的岩石上,它们没有嗥叫,没有争斗,只是静静地蹲坐着,头颅微微低下,面朝着同一个方向——靠山屯,老王家!

西面、南面、北面……如同呼应一般,周围所有能望见的山梁上,无数黑影浮现。月光勾勒出它们或矫健或笨拙的轮廓:狐狸拖着蓬松的尾巴,獾子拱着背,成群的野猪停止了拱地,甚至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棕熊那庞大的身影,也在一处山坳里显露出来。它们姿态各异,却有着惊人的一致——全都面向屯子,头颅微垂,如同最虔诚的朝拜者,向着那刚刚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源头,无声地伏拜!

万籁俱寂。只有那水银般的月光,冰冷地流淌着,笼罩着这片被群山万兽朝拜的小小村落。

王铁柱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腿肚子转筋,几乎要瘫软下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山神爷发怒了?还是……他猛地看向屋里,看向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王老栓死死攥着门框,指节捏得发白,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四面山上那些诡异的黑影,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扭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射向堂屋靠墙那个小小的神龛。

神龛里,那几炷插在黄铜香炉里的供香,正烧到一半。就在王老栓目光触及的刹那——

香炉里堆积的灰白色香灰,毫无征兆地、缓缓地动了起来!不是被风吹散,而是如同有了生命,开始旋转、汇聚,在小小的香炉中心,形成一个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的旋涡!那旋涡无声地旋转着,将四周的香灰不断卷入中心,仿佛底下有个无形的漏斗。更诡异的是,供在最上方的胡三太爷牌位,那块古旧的、漆面有些剥落的木牌,竟同时发出一种极其低沉、极其轻微的“嗡嗡”声!那声音像是从木头深处震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在死寂的堂屋里清晰可闻!

王老栓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震惊、了然和某种巨大敬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镇定。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景象,比他年轻时在深山里见过的所有怪事加起来还要骇人!这绝不是偶然!香灰自旋,牌位低鸣……这是老仙家……显圣了?!而且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激动的姿态!

他猛地扭头,目光穿透堂屋,死死盯住西屋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门帘。仿佛能穿透那层厚厚的蓝布,看到里面那个刚刚降生、啼哭不止的小生命。

万兽朝拜,月华如练,香灰自旋,牌位低鸣……所有的异象,都指向那个方向!

“柱子……”王老栓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担,“你……你儿子……怕是……”

他话没说完,西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了。

接生婆王婶抱着一个用小薄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走了出来。她脸上还带着忙碌后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惊疑不定。

“铁柱,老栓叔!快看看!是个大胖小子!”她强笑着,想把襁褓递过去,却发现王铁柱面无人色地靠着墙,王老栓则死死盯着她怀里的孩子,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

王婶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在屋里,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孩子哭声响亮,可那双眼睛……她定了定神,还是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想把孩子的小脸露出来给当爹的看看。

就在这时,襁褓里的小家伙似乎被外面冰冷的空气刺激,又或是被王婶的动作惊扰,猛地停止了啼哭,小脑袋微微挣动了一下。

王婶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襁褓的包裹恰好松开了些,露出了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红彤彤,沾着未干的羊水痕迹。可就在王婶的目光触及婴儿双眼的瞬间——

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板猛地窜上头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双眼,刚刚脱离母体的浑浊迅速褪去,竟清澈得如同山涧最深、最寒的潭水!没有新生儿的懵懂混沌,那里面一片清明,澄澈得惊人,像两面刚刚打磨好的、冰冷的水晶镜子!更可怕的是,王婶觉得那目光穿透了她脸上强装的镇定,穿透了她的皮肉,直直地、毫无遮拦地看到了她心底最深处!她年轻时做过的亏心事,她刚才在产房里闪过的一丝对李翠芬的埋怨……所有隐秘的、阴暗的念头,仿佛都在那双婴儿清澈得近乎妖异的眼睛注视下无所遁形!

“啊!”王婶短促地惊叫一声,手臂一软,差点把襁褓摔出去!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勉强稳住。她死死抱着孩子,像是抱着一个烫手的火炭,又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碎裂的琉璃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天……天爷……这娃娃……这娃娃的眼睛……”

她惊恐地抬眼看向王老栓和王铁柱,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语无伦次:“像……像能……能看进人魂儿里!邪……邪性啊!”

王铁柱被王婶的尖叫和话语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扑过来,想看看儿子到底怎么回事。王老栓却比他更快一步,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几乎是从王婶僵硬的手臂里“夺”过了那个小小的襁褓。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又在接触到襁褓时变得异常轻柔。

王老栓没有立刻低头看孩子的眼睛,他那双饱经风霜、能分辨山林里最细微痕迹的眼睛,却猛地射向西屋那扇小小的、糊着厚厚毛头纸的窗户!

窗外,那水银般浓稠冰冷的月光,透过毛头纸,在炕沿和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块。就在那光块的边缘,紧贴着窗棂外侧的窗台上——

赫然趴伏着一个东西!

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它的轮廓:尖尖的吻部,竖立着的、毛茸茸的耳朵,还有一条蓬松得惊人的大尾巴,慵懒地垂在窗台外。通体覆盖着罕见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毛发!在如水的月光下,那白毛仿佛流淌着淡淡的银辉,纯净得不似凡物。

一只白狐狸!一只只存在于老辈人传说里的白毛仙狐!

它没有看屋里惊慌失措的大人,也没有看王老栓。它微微歪着头,那双狭长的、在月光下泛着幽绿色泽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视着王老栓怀里那个襁褓!那目光里没有野兽的凶残,没有好奇,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和……审视?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铁柱粗重的喘息和王婶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王老栓抱着襁褓的手臂,稳如磐石。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吸引,停止了细微的挣动,努力地转动着小脑袋,朝窗外的方向“望”去——尽管新生儿的视力根本不可能看清。

王老栓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婴儿的脸上,对上了那双让王婶惊恐万分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初生的红皱尚未褪去,可那双眼眸却已澄澈得如同剥离了一切尘埃。没有婴儿的懵懂混沌,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却又像透明的琉璃,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惨白月光,反射出两点幽微的、非人的亮。当这双眼睛“看”过来时,王老栓感到的不是被孩童注视的柔软,而是一种莫名的、仿佛灵魂被洞穿般的凉意。

然而,王老栓的脸上没有恐惧。震惊过后,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沉淀下来。是了然?是沉重?还是……一丝深藏的、被强行压抑的激动?

他抱着孩子,像抱着一个易碎又无比沉重的宝物,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扇趴着白狐的窗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孩子看向窗外的视线。他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婴儿柔软的额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不怕,”王老栓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稳,像是在对孩子说,又像是在对惊魂未定的儿子王铁柱和筛糠般的王婶说,“这是咱老王家的种。是山神爷和老仙家们……送来的。”

他的目光越过王铁柱惊恐煞白的脸,投向门外那被诡异月光照得亮如白昼、却又死寂一片的院子,投向更远处那些在月光下如同剪影般朝着屯子方向伏拜的群山轮廓。万兽无声,月华如霜。一种无形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宿命感,随着他的话音,沉甸甸地压在了这间小小的泥坯房上。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听懂了,又或者只是被祖父指尖的温度安抚,他不再试图看向窗外,小嘴吧嗒了两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那双令人心悸的、清明如镜的眸子被长长的睫毛覆盖。

窗外,那只纯白的狐狸依旧静静地趴在那里,幽绿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婴儿,又转向王老栓,目光沉静而悠远。片刻后,它轻盈地转过身,蓬松的白尾在窗台上扫过一道银亮的弧光,悄无声息地跃下窗台,融入浓稠如水的月光之中,消失不见。

靠山屯的夜,依旧被那惨白的月光浸泡着,死寂无声。四面山巅上,万兽伏拜的剪影,在月下凝固成一幅亘古苍凉的图卷。

老王家堂屋的神龛里,香炉中那诡异的旋涡不知何时已悄然平息,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胡三太爷的牌位也停止了那低沉的嗡鸣,静静矗立。唯有那几炷残香,依旧执着地燃着,袅袅青烟笔直向上,在凝滞的空气里,划出几道纤细而神秘的轨迹。

王老栓抱着沉睡的婴儿,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站在堂屋中央。月光从门口斜斜照入,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王铁柱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一丝神,他手脚冰凉地蹭过来,目光惊疑不定地在父亲怀里的襁褓和门外诡异的月光之间来回扫视。

“爹……那白毛的……还有山上……”王铁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有这孩子……这眼睛……到底是……”他不敢说出那个“怪”字,巨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起媳妇李翠芬怀胎时那些不同寻常的征兆:梦见被五彩云霞包裹,总说能听见山里有谁在低语,甚至有一次指着空荡荡的墙角说那里站着个穿古装的老头……桩桩件件,此刻都带着不祥的预兆,翻涌上来。

王老栓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襁褓里那张沉睡的小脸。婴儿的呼吸均匀细弱,眉头舒展,仿佛刚才那洞彻人心的目光只是一场幻觉。老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细嫩的脸颊,动作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和……决绝。

“柱子,”王老栓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把你媳妇儿照顾好。这孩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最重的词句,“是咱老王家祖上积了大德,也是咱靠山屯……不,是这片山,这片林子里所有的老仙家们,一起等来的。”

王铁柱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爹!您是说……”他不敢再往下想。

“香灰自旋,牌位自鸣,那是老仙家们高兴!是它们在给这孩子‘贺’!”王老栓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刺穿了儿子的恐惧,“万兽朝拜?那是山里的灵物,感应到了‘主心骨’!你懂什么?!”

“可是……”王铁柱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王婶那句“能看进人魂儿里”的尖叫还在耳边回荡,“这孩子……他……”

“他天生带着‘净天眼’!”王老栓斩钉截铁地说出了那个只在最古老传说里才有的词,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能通阴阳,能视鬼神!这是老天爷赏的饭碗!是咱老王家、老李家祖祖辈辈供香火,才求来的大机缘!是仙缘!”

“仙缘?”王铁柱喃喃重复,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他心窝,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激起更深的寒意。他想起了屯子里那些“顶香”出马的,哪个不是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哪个不是整天神神叨叨?他只想儿子当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或者去山外读点书,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什么仙缘?那是要命的债!

“爹!”王铁柱猛地抓住王老栓的胳膊,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不行!绝对不行!咱家……咱家不能出马!您忘了老舅爷是咋没的?您忘了西头张二麻子家那个顶香的闺女,疯疯癫癫最后掉冰窟窿里……这孩子才刚落地啊!他是您亲孙子!咱不能让他走那条道!那是火坑!是绝路啊爹!”

王老栓的手臂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他看着儿子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深切的、作为一个父亲最本能的恐惧和保护欲,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痛楚。他何尝不懂?他比谁都清楚那条路上的荆棘和凶险。可窗外的月光,山上的万兽,香炉里的旋涡,牌位的低鸣,还有那只倏忽来去的白狐……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咆哮着一个事实:这个孩子,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他的路,就注定了!

“柱子……”王老栓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那是面对命运洪流时的无力,“有些路,不是你想不走,就能不走的。这不是咱能选的。这是命,是这孩子的命,也是……咱老王家躲不开的债。”他低头,看着襁褓中无知无觉的婴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福是祸……都得接着。”

他抱着孩子,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儿子,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西屋的门帘。门帘掀开,里面传来李翠芬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昏黄的油灯光下,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透,虚弱地躺在炕上,但眼睛却努力地睁开一条缝,焦急地搜寻着。

“翠芬,”王老栓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看看,是个小子。好好的,睡着了。”他把襁褓小心翼翼地放在李翠芬的身边。

李翠芬挣扎着侧过头,当她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张熟睡的小脸上时,一种母性的光辉瞬间驱散了她的虚弱和痛苦。她吃力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孩子温热的小脸。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婴儿脸颊的瞬间——

沉睡中的婴儿,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让王婶惊恐万状、让王铁柱如坠冰窟的、清澈到近乎妖异的眸子,再次睁开!直直地、毫无遮拦地对上了李翠芬的视线!

没有婴儿的懵懂,没有初生的茫然。那双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李翠芬苍白憔悴的面容,更深邃处,仿佛掠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悲悯?那是一种超越了年龄和认知的情绪,冰冷而沉重,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了李翠芬刚刚被母爱填满的心湖!

“呃……”李翠芬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巨大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不是她的孩子!这眼神……这眼神……她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汹涌而出,是恐惧,是茫然,是巨大的、无法承受的陌生感!

“翠芬!”王老栓心头巨震,一步抢上前扶住她,同时迅速将襁褓挪开一些。

“娘……娘……”婴儿忽然发出细弱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小嘴瘪了瘪,清澈的眼底那抹令人心悸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瞬间又被纯然的、属于婴儿的懵懂和无助取代。他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和排斥,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地小声啜泣起来。

这声细弱的呼唤和委屈的哭泣,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李翠芬被巨大恐惧冰封的心房。母性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安和诡异感。她猛地睁开泪眼,看到儿子委屈的小脸,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剧烈的痛楚取代了恐惧。

“我的儿!”她不顾身体的虚弱,一把将襁褓紧紧搂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孩子的小脸上,“不怕不怕!娘在!娘在呢!是娘不好……娘不该怕你……我的儿啊……”她语无伦次地低语着,亲吻着孩子的额头,脸颊,用最温暖的怀抱驱散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冰冷和疏离。

婴儿在她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体息中,渐渐停止了哭泣,小脸蹭着母亲的胸口,再次安心地睡去。这一次,他睡得格外沉。

王老栓站在炕边,看着相拥的母子,又看了看窗外那依旧惨白如水的月光,还有远处群山沉默的、朝拜般的剪影。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和疲惫。他默默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烟袋杆,走到堂屋门口,蹲在门槛上。

“柱子,”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去你姥爷家一趟。就说……就说你媳妇生了,是个小子。别的……一个字也别多提。”他顿了顿,烟锅在门槛上重重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有,屯子里要是有人问起今晚的动静……就说,后山跑下来一群野牲口,被月亮惊着了,乱窜了一阵,没啥大事。”

王铁柱看着父亲佝偻而沉默的背影,又看看西屋里紧紧抱着孩子、仿佛抱着唯一救赎的媳妇,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推开堂屋的门,一头扎进了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惨白的月光里。

惨白的月光,像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霜,覆盖着整个靠山屯。屯子里死寂无声,连平日最警觉的狗都噤若寒蝉,缩在窝里瑟瑟发抖。王铁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他不敢抬头看四面山上那些如同凝固雕像般的兽影,只觉得那无形的、朝拜般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冰冷地扎着他的脊梁骨。耳边是死寂,可脑海里却翻江倒海:媳妇痛苦的脸,王婶惊恐的尖叫,父亲沉重如山的“仙缘”二字,还有……儿子睁开眼时,那双冰冷清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所有的一切都搅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

屯子西头,李翠芬的娘家,老李家。三间土坯房,比老王家更显破旧。王铁柱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推开那扇虚掩着的、被月光照得惨白的木门。

堂屋里没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李翠芬的父亲,王铁柱的岳父李茂源,正佝偻着背,一动不动地站在靠北墙的神龛前。神龛里供着几尊模糊的木雕神像,是柳家的仙家。香炉里插着三炷香,但那香烧得极其诡异——不是正常的红光闪烁,而是燃着一种幽幽的、近乎惨绿的火焰!烟气也不是袅袅上升,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丝丝缕缕,扭曲着,盘旋着,最终全都汇聚向神龛上方一块用红布盖着的、尺许长的木牌位!

那木牌位,正是李家供奉的柳家太爷——常天龙的牌位!

此刻,那块被红布覆盖的牌位,正在微微地震动!不是错觉!是肉眼可见的、清晰的震动!连带着盖在上面的红布都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一种极其低沉、如同巨蟒在地底摩擦鳞片的“嗡……嗡……”声,正从牌位内部清晰地传出来!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威压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李茂源背对着门口,身形僵硬得像块石头。他听到了推门声,却没有回头,只是肩膀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爹……”王铁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他站在门口,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钉在了原地。

李茂源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张平日里总是沉默温和的脸,此刻却是一片惨白,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骇、敬畏,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他看着王铁柱,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生了?”李茂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颤音。

王铁柱艰难地点点头:“嗯……生了……是个小子……”

李茂源的目光死死锁住女婿,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背后带来的一切信息。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像是在汲取力量,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几乎让他窒息的问题:

“生的时候……外面……山上的东西……还有……月亮……是不是……是不是……”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神龛上那块依旧在嗡鸣震动的常天龙牌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是不是都动了?!都朝着你们那边?!是不是?!”

王铁柱看着岳父眼中那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复杂光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想起了父亲的叮嘱——“别的,一个字也别多提”。可是,面对这满屋的惨绿香火,面对那嗡鸣震动的牌位,面对岳父那洞穿一切、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他所有的隐瞒和托辞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沉重地、无比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个点头,仿佛抽干了李茂源全身的力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有恐惧,没有像王铁柱那样的排斥,反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怆的激动和释然,瞬间涌上了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好……好……好啊!”李茂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老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滚落,“等了……等了快一百年了……常太爷……柳家的老祖宗们……终于……终于等到了!”他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王铁柱,指向他身后靠山屯东头老王家所在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笃定和敬畏:

“告诉老栓!这孩子……是‘万仙朝’的引子!是咱两家祖坟冒了青烟!是这白山黑水……给咱送来的真龙!他的道……不在垄沟里!在香火上!在……仙路上!”

“万仙朝?真龙?”王铁柱被岳父口中吐出的词彻底砸懵了,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看着岳父激动到扭曲的脸,看着神龛里那燃烧着惨绿火焰的香和嗡嗡震动的牌位,只觉得天旋地转。

屋外,靠山屯依旧死寂。惨白的月光冰冷地流淌,凝固着万兽伏拜的群山轮廓。老王家西屋的炕上,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的婴儿,在沉睡中微微动了一下小嘴,仿佛做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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